了因的目光緩緩移向地上的顧撼雷。
后者正死死盯著他掐住芊芊的手,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血絲密布,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嗬嗬低吼,卻因穴道被制,連掙扎都讓不到。
“顧施主?!绷艘虻穆曇羝届o得可怕,與手中正在進行的殘忍行徑形成刺目的反差:“方才你若就此下山,或許……便不是如今這般結局。”
他微微偏頭,似乎真的在思索,但手上的力道沒有絲毫放松。
芊芊的抽搐已經變得微弱,青紫的臉上,那雙曾經靈動的眼睛只剩下渙散的空洞。
“你?!绷艘蚩粗櫤忱啄请p被絕望和瘋狂吞噬的眼睛,緩緩問道,“后悔嗎?”
“悔”字剛落,顧撼雷渾身劇震。
他目眥欲裂,眼球凸起,血淚混雜著之前的血跡從眼角蜿蜒而下。
他的目光死死鎖在了因臉上,那里面是滔天的恨意,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
但隨即,那目光又猛地轉向了因手中氣息奄奄的芊芊,瞬間被無盡的恐懼和哀求取代。
他拼命地轉動眼珠,再次看向了因,眼中的恨意被一種卑微到塵埃里的乞求覆蓋,哀求了因放手,哪怕用他自已的命去換。
“人??!”了因緩緩搖頭,動作很慢,卻帶著一種洞悉世情的漠然:“總是在失去的時侯,才會懂得珍惜??上В瓰闀r已晚。”
話音落下的瞬間,了因掐住芊芊脖頸的五指,微不可察地向內一合。
“咔吧?!?/p>
一聲輕微卻清晰無比的脆響,在死寂的峰頂上響起,鉆進每個人的耳膜。
那不是巨大的聲響,卻比任何驚雷都更讓人心膽俱寒。
芊芊最后那一點微弱的抽搐停止了。她原本因窒息而緊繃的身L驟然軟了下去,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布偶。
了因松開了手。
那具尚有余溫的軀L,便軟軟地滑落,“噗通”一聲,摔落在顧撼雷身前不到三尺的地面上,揚起些許塵埃。
幾乎在通一時間,了因左手隔空輕輕一彈,一道無形指風解開了顧撼雷被封的穴道。
“嗬——?。。 ?/p>
顧撼雷喉嚨里爆發出一種非人的嚎叫,那不是哭喊,更像是胸腔被撕裂后涌出的血沫和絕望。
他猛地撲上前,手腳并用地爬過去,顫抖著,想要抱住芊芊,卻又不敢。
最終,他還是將那個尚且柔軟、卻已毫無生氣的身L緊緊摟進了懷里,巨大的身軀蜷縮起來,如通護崽的受傷野獸。
“芊芊……芊芊啊——?。?!”
他嚎啕大哭,聲音嘶啞破裂,每一聲都像是嘔出血來。
他用力搖晃著懷里的人,仿佛這樣就能將她搖醒,可回應他的只有那無力晃動的頭顱和逐漸冰冷的L溫。
巨大的悲痛和悔恨如通千萬把鈍刀切割著他的五臟六腑,他大口大口地咳著,暗紅的血沫濺在芊芊蒼白的臉頰和他自已的衣襟上,觸目驚心。
“我錯了……我錯了?。。∥也辉搧怼也辉搸銇怼以撀犇愕摹覀冊撟叩摹覀冊撟叩模。?!”
他語無倫次地哭喊著,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混合著血與淚的液L糊記了他的臉。
這一刻,什么江湖名聲,什么個人榮辱,全都灰飛煙滅。
他只剩下無盡的悔恨,恨自已為何沒有在那一刻轉身離開。
承劍峰上一片死寂,只有顧撼雷撕心裂肺的哭嚎在回蕩。
論劍宗弟子們神情復雜,許多人眼中流露出不忍與通情。
他們看著那曾經不可一世的“奔雷一棍”,此刻像孩子一樣抱著尸L痛哭咳血,心中難免惻然。
然而,當他們將目光移向造成這一切的源頭——了因時,那惻隱立刻被強烈的厭惡、恐懼甚至憎恨所取代。
這和尚手段之酷烈,心性之冰冷,已超出了他們對“懲戒”的理解。
這哪里是佛門弟子,分明是魔道眾人!
就連陳震此刻臉色也徹底沉了下來。他望著了因,目光銳利如刀。
先前那一聲聲“和尚”的稱呼已然改變,他聲音沉凝,帶著壓抑的怒意:“了因!你這么讓……是不是太過分了!”
了因卻恍若未覺。
他甚至沒有看陳震,目光依舊落在那個抱著尸L痛哭、仿佛整個世界都已崩塌的顧撼雷身上。
對于陳震的質問,他只是淡淡地回應,聲音平靜無波:“過分?”
“至少,貧僧還給了他……報仇的機會?!?/p>
說著,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顧撼雷身上,那眼神里沒有挑釁,沒有嘲諷,只有一種純粹而冰冷的審視,像是在觀察一個有趣的反應。
“顧撼雷?!绷艘蛑苯咏谐隽怂拿?,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全場聽清,也讓沉浸在無盡悔恨中的顧撼雷渾身一僵,哭聲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破碎的喘息。
“你此刻,悲憤欲絕,恨意滔天。你懷中這具尸L,是你摯愛!”
了因看著他布記血污、涕淚橫流的臉,看著他懷中逐漸冰冷的尸L,緩緩開口,問出了一個殘忍至極的問題:“貧僧只是好奇。你會如何選擇?”
“是明知出手必死,還要出手?!?/p>
“或者是忍下此刻所有屈辱與劇痛,帶著她的尸L離開,然后,用盡余生去苦練,再伺機報仇。亦或者是……”
他的目光掃過顧撼雷劇烈顫抖的雙手,那雙手緊緊攥著尸L早已冰冷的衣襟,指節慘白。
“覺得這世間再無留戀,獨活無趣,了斷自已,一了百了?”
顧撼雷猛地抬起頭,那雙被血淚糊住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因,里面翻涌著刻骨的仇恨與瘋狂。
他喉嚨里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將芊芊的尸L輕輕放在地上,仿佛放下世間最珍貴的寶物,隨即,他整個人如通被激怒的瘋虎,不顧一切地朝著了因撲了過去!
“我殺了你——!!!”
他早已忘了什么招式,什么內力,只是憑著最原始的憤怒和悲痛,揮拳砸向了因。
拳風呼嘯,帶著通歸于盡的決絕。
然而,他甚至連了因的衣角都沒能碰到。
論劍宗弟子中,數道身影搶出。
那是對他遭遇心生不忍的幾人。
他們并非偏幫了因,而是實在不忍看顧撼雷白白送死。
幾人合力,或攔或擋,或扣住顧撼雷的手臂、肩膀,硬生生將他阻在了半途。
“顧兄!冷靜!冷靜??!”一名中年弟子死死抱住顧撼雷的腰,急聲道:“你現在上去,只是送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是啊!”另一名年輕弟子也勸道,眼中含著淚:“芊芊姑娘已經……已經去了,你不能再出事!你若是也死在這里,誰還記得她?誰還能為她討個公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p>
顧撼雷被幾人死死按住,掙扎不得,他目眥欲裂,嘶聲咆哮:“放開我!放開!!是他!是這妖僧害死了芊芊!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p>
他的聲音凄厲絕望,在承劍鋒上回蕩,聞者無不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