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真聞言,眼中閃過深深的愧疚,低下頭去,聲音帶著哽咽:“寺中對弟子恩重如山……從無半點對不起弟子之處。是弟子……辜負了師門厚恩。”
“你既知恩重,為何行此悖逆之事?”空盤長老的聲音陡然拔高,“你身為戒律院核心弟子,應當比誰都清楚寺規森嚴!你可知因你一人之過,牽連了多少人?”
他不待了真回答,便一字一句地說道:“當年接引你入寺的空地師弟,已被知客院除名,發往藏經閣灑掃十年!”
“傳授你般若掌的空倉師兄,被調離羅漢堂,前往后山面壁思過!”
“還有你的授業恩師,以及平日里與你交好的幾位師兄弟——”空盤長老的聲音在這里頓了頓,目光如刀鋒般銳利:“皆被各院除名,此間事了,便要離寺修行五年,以贖失察之罪!”
每說出一人名字與處置,了真的身體便顫抖一下,待到聽完,他已是淚流滿面,混合著血水滑落。
他伏在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痛悔萬分:“弟子……弟子罪孽深重……連累師長同門至此……萬死難贖其咎!弟子……罪該萬死!”
空盤長老的目光緩緩掃過四周攢動的人頭,心中暗自嘆息。
這東極渡口雖名為渡口,實則是一座不亞于一相城的繁華大城。
南來北往的商賈、江湖人士若要取道水路前往東極,都必須經過此地。
此處魚龍混雜,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卻偏偏不在大無相寺的勢力輻射范圍。
若是在別處,他大可一聲令下封鎖消息,但在這里,他斷不敢輕舉妄動,以免落人口實。
想到這里,他厭惡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了然三人。
這幾個弟子為了立功,竟將寺中丑事在這等繁華之地公然處置,難道就從未考慮過大無相寺的顏面嗎?
他強壓下心頭怒火,目光重新落回了血肉模糊的了真身上。
“了真!”空盤長老的聲音低沉而威嚴:“念在你往日勤勉,老衲再給你最后一個機會。你若能指出那女子的下落,便算你戴罪立功,寺中或可從輕發落。”
他頓了頓,環視四周竊竊私語的百姓,聲音陡然轉冷:“若你執迷不悟,就莫怪老衲在此清理門戶,以正寺規!”
這話一出,躲在人群中的蘇纓明顯感覺到舅舅握著自已的手緊了幾分。
而她,也是緊緊盯著跪在地上的了真,想要從他那張血跡斑斑的臉上看出端倪。
四周的百姓也都屏住了呼吸,無數道目光聚焦在了真身上。
有人面露同情,有人幸災樂禍,更有人竊竊私語,猜測著這個和尚會作何選擇。
了真艱難地抬起頭,目光在人群中緩緩移動,那雙被血水模糊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掙扎。
他的視線在蘇纓的方向短暫停留,卻又迅速移開,仿佛生怕被人發現這個細微的動作。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著,干裂的嘴唇微微張開,發出幾不可聞的喘息聲。
就在這死寂的片刻,了真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
那個雨天,女子渾身濕透持劍擋在幼童,面前滿臉不屈。
那個夜晚,女子死死抓著他的手,喊他‘禿驢’,眼中滿是仇恨,還有……
那句,你救我,是為了贖罪,還是為了什么?
他嘴角微微抽動一下,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即將開口時,了真突然低下頭,用盡全身力氣搖了搖頭。
“弟子...罪該萬死,請長老...動手以正寺規。”
空盤長老冷哼一聲,眼中寒光更盛:“冥頑不靈!”
他緩緩抬起右手,掌心漸漸凝聚起一股渾厚的內力,形成若有若無的氣旋。
與此同時,他那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在人群中來回掃視,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然而,四周依舊一片寂靜,無人站出。
“了真,你看到了嗎?”空盤長老聲音冰冷:“你拼死相護,可那人呢?你這么做,值得嗎?”
了真低下頭,沾滿血跡的僧袍在風中微微顫動,他閉目不語,仿佛已經認命。
“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就莫怪老衲無情了。”空盤長老聲音陡然提高:“大無相寺的清譽,絕不能因你而受辱!”
說罷,他運足內力,手掌帶著凌厲的掌風,就要朝了真的天靈蓋拍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人群中突然一陣騷動。
一個嬌小的身影從人群中踉蹌而出——
“住手!”
見到來人,原本跪在地上的了真,突然來了力氣,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被空盤死死按在地上,只能發出痛苦的悶哼聲。
空盤望向蘇纓,冷聲道:“沒想到你還真敢出來。”
蘇纓沒有理會對方,而是直直望向了真,聲音清亮而堅定:“我蘇纓向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當日你救我一命,今日我還給你,自此之后兩不相欠。”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了真滿身的傷痕,眼中閃過一絲復雜,卻很快恢復了平靜:“我蘇纓從不欠人情,尤其是你們大無相寺的禿驢。”
了真聞言,掙扎得更厲害了,被血污覆蓋的臉上寫滿了焦急與痛苦,他拼命搖頭,似乎想要說什么,卻因傷勢過重,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嗬嗬聲。
蘇纓卻不再看他,轉而面對空盤,挺直了脊梁:“你們要找的人是我,與這和尚無關。要殺要剮,沖我來便是。”
空盤聞言低頭看了還在掙扎的了真一眼,眼中寒光一閃,手指疾點,瞬間封住了真幾處大穴,生怕對方在情急之下說出什么有損寺譽的話來。
空盤這才抬眼望向蘇纓,也不廢話,直接一個“死“字冷冰冰吐出。
他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一股凌厲無匹的勁氣驟然凝聚指尖,空氣中泛起陣陣漣漪——正是大無相寺絕學無相劫指。
這一指出,快如閃電,直取蘇纓眉心。
了真目眥欲裂,被封住的穴道讓他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致命指風襲向蘇纓,眼角幾乎要滲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