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申時末,宴席才散。
送走了眾賓客,慕大太太坐在屋內淺淺呷了一口茶。
今日宴席辦得很成功,讓她很滿意。
更滿意的是兒媳徐詩敏今日得了不少女眷的夸獎,讓慕大太太找回了先前丟的顏面,也算是略略抵過了。
徐詩敏又到婆母跟前請安。
遲疑片刻,她道:“母親,大學士府上的事情兒媳尤自不安,雖說兒媳問心無愧,自認清白,但郭姑娘一事確實由我而起——”
話還沒說完,慕大太太那如冷電一般的視線抬起,凝結在她身上。
徐詩敏喉間緊了緊,還是強撐著開口,“兒媳與郭姑娘是自幼相識的手帕交,不如由兒媳登門去請罪,緩和咱們兩家的關系。”
慕大太太依舊不吭聲。
好一會兒,她才擱下茶盞,長嘆道:“你竟也愿意?沒做錯事登門請罪,可是會被人家當場不給臉的。”
“所以,兒媳才說讓我去,橫豎是閨閣同輩之間的事兒,交給晚輩處理就好,郭大人或是大太太為難兒媳也不打緊,長輩要出出氣,也是該的。”
“既如此,你就去吧。”
慕大太太面不改色。
得了婆母的首肯,徐詩敏忙又福了福,上前伺候了慕大太太梳洗,卸下釵環,又伺候著慕大太太更衣,這才離去。
等她走遠,慕大太太身邊的心腹婆子耳語幾句。
慕大太太笑道:“我說呢,難為她想得這樣通透,原來是被人提點過了……”
想起那一抹纖細的身影,還有那雙明亮透徹、宛若寒星的眼睛,慕大太太不知為何有些郁郁——這么想來,若當初沒毀了這婚約,讓虞聲笙成為大奶奶,或許也不錯……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慕大太太自嘲地笑了笑。
徐詩敏翌日就備了重禮,一架輕車小轎從偏門出去,直奔大學士府。
她的拜帖是給郭文惜的。
一同送進去的,還有一份禮物。
果不其然,原本鐵了心不愿見面的郭姑娘,瞧見那份禮物后還是心軟了,吩咐丫鬟將徐詩敏迎到自己的院中。
二人一見面,也不知說了什么,只聽得閨閣中先是一陣抽泣哭訴,緊接著郭文惜又破涕為笑,瞧著是和好了。
待郭大太太來尋女兒說話時,徐詩敏已經與郭文惜言和。
昔日小姐妹重又和和氣氣。
郭大太太原本是不待見徐詩敏的,但見她禮數周到,人又謙和本分,見面第一句就是賠禮道歉,那真誠的語氣實在是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見女兒已經想開,她也不好揪著不放,便淡淡地迎合兩句。
此事就算這么過去了。
等送走了徐詩敏,郭大太太才從女兒處得知徐詩敏今日前來,是為了讓郭文惜和那威武將軍府的少夫人握手言和。
“她不僅僅是來賠罪的?”郭大太太吃了一驚。
郭文惜紅著眼眶,點點頭:“她說的也對,這事兒……也是女兒不穩在先,得罪了威武將軍府,若非如此,也不會叫爹爹娘親為了女兒平白遭受這么一番羞辱……”
郭大太太見狀,又驚又喜。
徐詩敏到底有點本事,竟還能勸得她閨女回心轉意,還能消了氣焰。
“既如此……冤家宜解不宜結,那就依著她說的辦吧。”
隔了幾日,虞聲笙迎來了第一批登門拜訪的客人。
名義上的嫂嫂,還有從前鬧得很不愉快的郭姑娘。
虞聲笙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出,根本不驚訝,依著禮數招待她們二人。
坐著吃茶閑話,臨走時,徐詩敏還當著臨街眾人的面與虞聲笙親親熱熱地告別,連帶著郭文惜也跟著說了幾句軟和的話。
金貓兒不解:“這兩位……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呀?”
今瑤更是滿頭霧水:“夫人,您又是唱的哪一出?”
虞聲笙讓人將徐詩敏和郭文惜送來的禮物一一打開,里頭的珍寶頓時看亮了一眾丫鬟的眼睛。
白玉制成的送子觀音像,足有一尺多高,富態華麗,一看就是精品;兩對玉如意,觸手溫良,端的是佳材良制;另有珍貴緞子數匹,瞧著色澤清雅,紋樣考究,用來裁剪新衣再合適不過。
“這么重的禮……”金貓兒連連咋舌。
“收起來吧。”
虞聲笙笑瞇瞇地留下那尊送子觀音,將它送到隔間的小佛堂里供起來,其余的都一一登記收入庫房。
果然,非去不可就是有意外之財。
她不過是說了幾句話罷了,就能有這樣一筆豐厚入賬。
摸著手腕上那幾枚銅錢,她沉默不語,心中卻早已笑開了花。
大約今日有財神眷顧,送走了這兩位,聞昊淵也跟著回府了。
威武將軍府門外,郭文惜剛坐上馬車,遠遠聽見馬蹄陣陣,一高大男子策馬而來,威風凜凜,煞氣騰騰。
他在府門口利落下馬,一旁的門房忙上前接過韁繩。
卻聽他爽朗問道:“夫人今日如何?”
另一小廝笑著迎上前:“夫人都好,方才鎮國將軍府的大奶奶和大學士府上的千金來訪……”
聲音越來越遠,隨著人影消失在府門內。
這是郭文惜自他們大婚以來,第一次近距離瞧見這男人。
早已平靜的內心又一次難以克制地狂跳。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抬手就要將簾子掀開更多。
一旁的徐詩敏及時制止:“咱們該回去了。”
郭文惜瞬間清醒,忙松手挪開視線。
徐詩敏也是經歷過情愛的,如今更已成婚,如何瞧不出郭文惜這心緒難安又小鹿亂撞的模樣是為什么而起。
她張了張口,到底說不出什么來。
罷了,不過是一瞥惹驚鴻,誰又會當回事呢?
自己揭穿了,反而容易惹得郭文惜惱羞成怒。
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又會付之東流。
徐詩敏裝作什么都沒發現,隔了一會兒又拉著郭文惜有說有笑了。
另一邊,虞聲笙從丈夫處得到一個好消息。
“田莊的事情有著落了?”她又驚又喜。
那么多銀票捏在手里,若不換成實打實的產業,終歸叫人不安心。
銀票哪有田莊鋪子好呀,每年有進項不說,還能帶來好些米糧,又能給府里節約一筆開支。
“嗯。”聞昊淵顯然是趕著回來的,說了一通后口干舌燥,妻子遞了一碗茶來,他接過就一飲而盡,茶水順著嘴角流入衣領,那喉結處上下動了動,竟看得虞聲笙一陣心猿意馬。
他的舉止帶了些不拘小節,胡亂擦了擦后,又道,“明日我與你一道去看,若你滿意了,咱們就把那一處連片的都買下來!”
“好!”
翌日清晨,晨光朦朧。
門房早已套好了馬車,等著二位主子出門。
今日聞昊淵倒是沒有騎馬,選擇與妻子一道坐馬車。
他進了馬車,虞聲笙就后悔了。
這男人身形高大,肩寬腿長,哪怕是盤腿坐著,都讓人覺得像一座小山,馬車內的空間頓時縮小了很多。
金貓兒只在外頭瞧了一眼,立馬決定不跟著進去,就坐在門口的小杌子上。
還好將軍府的馬車華貴精致,車夫后頭還有一隅,剛好可供兩個丫鬟休息。
金貓兒拉著今瑤一道坐下。
“姐姐為何不進去?”今瑤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