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慕淮安失態了,就連剛剛認了義子義女的慕仲元夫婦也是滿臉愕然。
張氏拼命忍耐,也壓不住不斷揚起的嘴角,故意說得輕描淡寫:“對,我差點忘了……今兒午后威武將軍府就要過來提親,請的媒人正是康親老王妃。說來也巧,上午來的是老王爺,下午來的是老王府,要不然說我們家聲笙有福氣呢,都趕著一天了,康親王府多富貴福氣的人家啊,能得老王妃做媒人,是我們虞府的榮光。”
慕大太太瞪圓了眼睛,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還是慕仲元反應快。
他立馬穩住了,笑道:“還真是喜事一樁,我還想著等年后給聲笙尋個好親事,卻不想今日就得了,當真雙喜臨門。”
聽到丈夫的話,慕大太太忙不迭地回過神來,也笑著應和了幾句。
至少在明面上,無人破綻。
瞧著那聘禮流水似的往府門里抬,慕大太太看了幾眼就覺得心中宛如火燒,難受得不成樣子,當下也不愿再看,轉身要走。
慕仲元卻曉得輕重。
今日認了虞府兄妹,剛巧義女議親,他們要是這么一走了之,豈不是落人話柄。
慕仲元在沙場上建功遠不如父親或是兒子,但這些細微末節的彎彎繞繞,他想得可比誰都周到。
當機立斷,他留下觀禮,還讓小廝快馬加鞭回去取了一份厚禮來。
那是一整套碧玉赤金的碗箸,添福添壽的好意頭,還有一尊白玉送子觀音,另有一對琺瑯金絲嵌寶的香爐,只有巴掌大小,外觀精致漂亮,堪稱巧奪天工,擺在多寶閣上又鮮亮又風光。
這份厚禮瞧著倉促,但內容卻很實在厚重。
虞正德夫婦謝了又謝,慕大太太卻笑不出來。
因為小廝來往一回,這威武將軍府的聘禮還沒抬完,站得她小腿發軟,看得眼前發花,心頭發堵,若不是威武將軍府的懸牌造不了假,她幾乎要以為是虞府故意的了。
虞聲笙,區區一養女,竟也值得這些聘禮?
與她一樣臉色難看的,還有慕淮安。
他死死盯著這些聘禮,握緊了掌心——虞聲笙是什么時候跟威武將軍府勾搭上的?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家的少將軍?
放眼京城,能壓過自己一頭的,唯有這個聞昊淵。
虞聲笙跟誰議親不好,偏要跟這人!
慕淮安呼吸沉了沉,眼眸處一片猩紅。
張氏瞧著聘禮源源不斷,心中狐疑,再看看慕家夫婦倆臉色不對,忙笑著打圓場:“讓你們見笑了,聲笙也不小了,我想著有好親事就不要拒之門外,剛巧認親與提親的日子撞在了一起……我們夫婦有怠慢之處,還請二位多多包涵。”
“哪里話。”慕大太太輕笑,“既如此,我們就不在這兒杵著了。”
“你們早些回去歇著也好,等親事定下來,定了喜日,我一定親自登門告知,你們作為聲笙的義父母,自然也是要來吃一杯喜酒的。”張氏笑容加深,“還得坐主桌呢。”
虞聲笙上前福了福,親自扶著慕大太太上了馬車。
回眸看了一眼那些聘禮,她也忍不住蹙眉——怎么還沒完了?
這時今朝飛奔過來:“老爺,太太,四姑娘,咱們姑娘院子放不下了,抬聘禮的小廝杵在院門口呢,奴婢還請太太示下,這剩下的聘禮要往哪兒放?”
今朝跑得氣喘吁吁。
虞正德一驚。
養女的薈芳齋雖然不算府里最大的院子,但也不小了,連一整個院子都堆不下,瞧著后頭還有,這少將軍是把半個將軍府都搬空了不成?
張氏利落,忙道:“你讓人登記了單子,將放不下的先挪我院子里。”
不遠處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太高了,竟比虞正德還高出一個頭,虞聲笙只堪堪到他的胸口處,顯得越發嬌小;他今日倒是把臉上的胡須都理了,露出一張冰冷森然的臉來,瞧著眉清目秀,鼻梁英挺,很是俊俏,但因為常年混跡沙場的緣故,他看人的眼神總是帶了幾分審視與肅殺,令人不敢與之對視。
一看見是他,虞聲笙的眼睛一亮,多少歡喜從里頭溢了出來——旺她的福星來了!
聞昊淵也將視線凝在她身上,唇邊掠過若有似無的笑。
雖一言未發,二人視線交匯的瞬間,已然勝過了千言萬語。
張氏見他這般魁梧,眼神更是狠厲兇悍,忍不住心頭狂跳,下意識地就要往丈夫身后躲。
“放不下的話,就等等再放。”聞昊淵開口道,“先給你們家姑娘的院子擴建一下,我讓人去備這事,一應人手開銷都記在威武將軍府賬上。”
“這位是——聞將軍府上的人么?”虞正德忙問。
聞昊淵愣了一下。
突然意識到自己冒然出現,有些不合規矩,便潦草地應了一聲,“嗯,打擾了。”
說罷,他便又重回來時的地方,騎上了一匹高頭駿馬,回頭又深深望了一眼虞聲笙,這才揚鞭離去。
見他走遠,張氏捂著心口松了口氣:“到底是威武將軍府,連隨便一個人都這樣駭人,這要是在戰場上,不得一刀砍了好幾個?”
虞正德更是唏噓。
文官武官,在氣勢上就截然不同。
虞聲笙垂眸,暗笑不語。
那些裝不下的聘禮又被抬了回去,頂替而來的,是威武將軍府派來的工匠班子。
這些人剛進門,康親老王妃的馬車就到了。
媒人一到,提親一事就正式展開。
康親老王妃顯然是對聞昊淵贊不絕口,對著他夸了又夸,還說到前幾日自己被救的事情,越發快活:“旁的不說,昊淵這孩子早在五年前就得了旨意,可襲爵。這些年他攢了一身軍功,即便襲爵也不用降級,你家姑娘可有福氣了,嫁過去便是軍侯夫人。”
張氏一聽喜笑顏開。
在張氏看來,這樁婚事避開了她所有不快的點,還比那討厭的慕淮安更勝一籌,簡直沒有更好的。
雙方相談甚歡,張氏快人快語,虞正德妙語連珠,康親老王妃有備而來,不消一個時辰,大家都很滿意,還定下了交換庚帖的日子,就在五日后。
因談及婚嫁的雙方年歲都不小了,虞正德不愿再拖,張氏也想揚眉吐氣,便這樣定了下來。
早就避嫌躲回薈芳齋的虞聲笙還以為能休息一會兒。
可看著院子里滿滿當當的聘禮,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她長嘆一聲,吩咐道:“金貓兒,你領著今瑤今巧先盤點清楚,我來登入冊子,回頭跟人家的聘禮單子一一核對,今瓜你把后頭的庫房開了,能裝多少裝多少吧……今朝,陪著今瓜一道,一樣一樣的來,不可有誤。”
金貓兒為首的幾個丫鬟齊聲應了,主仆幾人忙活起來。
卻說康親老王妃完成了提親,便提出要來瞧一瞧府上四姑娘。
張氏沒有不愿的,忙在前頭領路。
陪著進內宅相看姑娘就屬當家主母分內之事,虞正德便留在了外書房,沒有一道跟著。
剛到薈芳齋門外,康親老王妃渾濁的眼睛頓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