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聲笙兩眼放光,忙放下手里的賬簿跟著今瑤往花園那邊去了。
剛到地方,兩個男孩子的架剛剛打完。
輝哥兒比昀哥兒要小了幾歲,打架肯定吃虧,臉上多了不少傷。
但他很有氣勢,哪怕掛了彩依然不露怯。
昀哥兒也沒好到哪兒去,他狠狠用袖口擦了一把鼻血:“哼,男子漢打架就打架,你怎么學那些個女孩子還扯我頭發,摳我鼻子?真沒品。”
“你才像女孩子!你全家都像女孩子!!”
輝哥兒急了,小臉漲得通紅。
見虞聲笙來了,他忙告狀:“嬸嬸,我原想給他一拳來著,可我不如他高沒夠著,我不是要摳他鼻子!”
虞聲笙安撫了自家小侄兒,笑瞇瞇地轉向昀哥兒:“你吃我家的飯,還打我家的娃,今日不給個說法怕是說不過去吧?”
“是他先弄亂我弄的東西,這一塊我好不容易弄干凈的,一丁點石子都沒有,他倒好,一來就給我丟了一把石頭進去,我不揍他揍誰?”昀哥兒振振有詞。
“我沒有!”輝哥兒急了,“嬸嬸,我是想來幫忙的,路婆子說了,嬸嬸想在這兒弄一處假山景致,弄得太干凈反而不利于造景,原先我家里就是這樣的。”
一言不合,兩小孩又吵了起來。
虞聲笙只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都閉嘴!”她扯了扯嘴角,努力笑得很溫和,“輝哥兒,你跟丫鬟先回去換身衣裳洗個臉,待嬸嬸好好盤問一下這個哥哥,回頭讓他給你道歉如何?”
“好。”輝哥兒很信她。
自從那一日這嬸嬸護著他祖母后,輝哥兒就很信她。
他跟丫鬟回去換衣服,還不忘回頭沖著昀哥兒做了個鬼臉:“你等著瞧,我嬸嬸來了,她會給我撐腰做主的!”
昀哥兒:……
人都走遠了。
虞聲笙也遣散了四周的奴仆。
“聽說你這幾日攢了兩吊錢了?”她突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嗯。”昀哥兒犟頭犟腦地應了一聲。
“都拿出來,賠給我小侄兒做醫藥費。”
“憑什么?我沒做錯!”昀哥兒怒了,少年的臉龐泛著慍怒的紅,“我聽從管事的吩咐這樣做的,他憑什么來搗亂?”
“憑他是我侄兒,而你——”虞聲笙上下掃了一眼他,“只是投奔我府上的一個勞力,我留下你,給你一碗飯吃,還讓你有銀錢可賺,已經很仁慈了。否則單憑你的年紀在外頭做工,能吃飽飯就已經很不錯了,還想要攢錢?不是癡人說夢?”
“這兒是威武將軍府,可不是瑞王府。”
最后一句,堪稱點睛之筆,聽得少年愣在原處,半晌回不過神。
“而你——從第一次見面你就不老實,謊話一堆,還順走了我不少東西,我自然會站在我侄兒這邊。”
她唇邊的笑容多少有些涼薄。
年輕女子的眼眸烏沉沉的,泛起墨色一般的嘲弄,“實話都不好聽的,弟弟,我恰巧是那個不喜歡粉飾太平的人,你要是覺得這話你接受不了,我府門隨時開著,你想走就走。”
昀哥兒的臉色一陣青白,最后漲得通紅,眼底全是淚水。
“不過,有句丑話我可說在前頭。”
她莞爾,“走可以,再想進來就沒那么容易了,你可想清楚。”
話音剛落,昀哥兒拔腿就跑。
金貓兒一陣詫異:“夫人,咱們要不要……”
“不用,隨他去,別讓他靠近府里的水塘就成,別淹死了,壞了我家的風水。”
“是……”
像這樣傲氣比傲骨還重的少年,虞聲笙在鄉間見過不少。
打架謾罵什么的,也都是家常便飯。
更有那仗著家境殷實,就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整日招貓逗狗,沒個消停。
在她看來,第一次昀哥兒沒有說實話,還展露出了遠超同齡人的狡黠聰明,這就證明了這孩子不好帶,而且還深藏秘密。
她這人,經歷過那么多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早就明白一個道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她才不會善心泛濫,無緣無故去同情一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半大的孩子。
要么昀哥兒說實話,要么……就得一直在威武將軍府做個粗活的小廝。話又說回來,要真是小廝,就方才他與輝哥兒動手一事,賞他一頓板子不過分吧?
虞聲笙暗嘆,唏噓不已:自己還是太心善了……
金貓兒怕出事,還是找了幾個丫鬟小廝跟著昀哥兒,尤其不準他靠近池塘湖邊或是假山。
昀哥兒也沒有瞎跑。
他悲憤至極跑進了一處山石里不肯出來,時不時還從里面傳來嗚咽的哭聲,隨著風被揉得稀碎。
金貓兒得了小丫頭的回話,忙不迭地來跟虞聲笙說。
虞聲笙正在給輝哥兒上藥,聞言頭都不抬:“男孩子,哭一場又不會掉塊肉,哭哭也好,發泄一下無處安放的精力。”
輝哥兒忍不住好奇:“嬸嬸,那人是誰呀?瞧著比我大不了幾歲。”
“人家可比你大了好幾歲呢,你也是的,比人家矮了一個頭,居然還敢動手,萬一要是傷著眼睛或是旁的要緊地方,叫嬸嬸怎么跟你祖母交代?”虞聲笙無奈。
“哪有,我就是想爭口氣,我沒錯。”
“好好好,那這話等會兒說給你祖母聽吧。”
“……那還是不必了。”
虞聲笙感慨:娃真難帶。
到了晚間,黎陽夫人到底還是看到了孫子臉上的傷。
跟在輝哥兒身邊的丫鬟一五一十都說了,虞聲笙也補充了幾句。
黎陽夫人沒有生氣,反倒笑道:“男孩子有點氣性是應該的,誰家男孩子沒打過架?不算個事。別自小跟個姑娘似的軟糯不敢說話,往后如何能支撐門戶,如何能給妻兒老小遮風避雨?”
虞聲笙深以為然。
輝哥兒打人生第一場架,沒有被罰,一高興晚上還多吃了半碗飯。
昀哥兒獨自一人躲在山石里哭了大半日,無人問津,多少有點可憐兮兮。
還是虞聲笙覺得太晚了,不適宜讓他繼續哭下去。
這天黑路滑的,深更半夜再聽到這幽怨的哭聲,實在是不利于闔府奴仆的身心健康。
思來想去,虞聲笙讓人把昀哥兒帶出來,直接帶到她跟前。
這會子已經晚了,安園四處上著燈,倒也明亮。
人到了她跟前,她瞥了一眼,笑道:“瞧瞧這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還不快去用冷水洗洗。”
昀哥兒這會子也不倔了,乖乖順從。
洗干凈了手和臉,他又吃了點粥飯,這才恢復了力氣。
“我、我……沒騙你。”他鼓起勇氣,突然開口,“我真的是瑞王府的私生子!我爹爹就是現在的瑞王!”
“那你娘呢?”
“我娘是江姨娘。”
江姨娘……虞聲笙眼眸微動,想起那一日在席間,鄭秋娥提起的人。
瑞王爺想要請封的對象就是江姨娘。
可虞正德說過,這位江姨娘是無所出的呀,怎么又冒出這么大一個兒子來?
真要是姨娘所出,他又怎么會是私生子?
姨娘只是妾室,并非見不得光,只要過了明面,有正經文書在手,她所出子女那也是身份得宜,說得過去的……
“你娘她在瑞王府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