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候的事?”玉香大吃一驚。
“就前不久,定的是威武將軍府的少將軍,還有皇帝賜婚呢,圣旨都送到四姑娘手里了!”
玉香小臉煞白。
前段時日,她不愿面對,便稱病躲懶窩在府外的家中。
這么大的事情竟也沒人告訴她一聲!
她還以為虞四姑娘容貌不算拔尖,又被硬生生拖累了年歲,定然許配不到什么很好的人家,卻不想人家不但婚事定了,還是比鎮國將軍府更高一級的威武將軍府!
一時間,她心頭如打翻了湯藥,苦澀難言。
見她臉色不對,棉香忙勸道:“那威武將軍府什么都沒有的,嫁過去也并非是享福,你留在咱們府里,靠著娘老子過日子,更穩當才是……”
話還沒說完,玉香騰地一下起身跑了,她叫都叫不住。
回到家中,剛巧逮著母親還在,玉香不管不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忙問了一通。
戴貴家的聽明白了,嘆道:“姑娘的婚事確實已經定了,橫豎你已經不是姑娘屋里的人了,還管這些個作甚?還是好好勞作,等過段時日姑娘嫁了,太太的氣也出了,你再好好表現,說不準還能讓你回去。”
玉香想破腦袋都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做錯了,不過是想成為陪房罷了。
放眼京城,誰家高門大戶的千金出嫁后,不給自己的貼身丫鬟開臉的?
橫豎都是要納姨娘的,便宜了別人,不如便宜自己人。
何況,貼身丫鬟更是娘家人,一應家人、身契都捏在主子手里,人家貪得不過是這份榮華富貴,還有少年郎君,哪里又能撼動主母奶奶的位置呢?
玉香不明白,為何虞四姑娘這般容不下……
聽了母親的話,她還是大哭一場,哭得兩只眼睛都腫了。
黃昏時分,虞府上燈了。
處處燈火融融,東廂房內,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處用飯。
虞開嶸用功了一整日,如今邊吃邊與父親聊起今日所讀所想,還是頭腦清晰,頭頭是道。
虞聲笙瞧著,不免暗自佩服。
要她去看那些個之乎者也,保管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一定呼呼大睡。
但再看看兄長,雙眼都熬紅了,依然才思敏捷,對答如流。
見兒子這般出息,張氏更與有榮焉。
她穩住了,打算等兒子過了會試,取得了好成績再歡喜、再慶祝也不遲。
正吃著,虞開嶸又看向妹妹:“你婚期已定,往后嫁去了夫家可要謹言慎行,護好自己才是。”
虞聲笙沒想到,這位寡言少語的大哥竟然還會叮囑自己。
“多謝兄長提點,待小妹出閣那會兒,杏榜也該放了,指不定咱們家要雙喜臨門呢。”她微微一笑,顯得乖巧又嬌憨。
張氏聽得心花怒放,頻頻看過去,眼中盡是滿意。
一頓飯吃得溫馨和睦,張氏甚至還親自給虞聲笙添了幾回菜,闔家上下前所未有的一團和氣。
用罷了晚飯,虞正德還要考問兒子功課,張氏也有旁的事情要忙,虞聲笙辭別雙親與兄長,獨自一人返回薈芳齋。
剛走到一半,一直在身后亦步亦趨的小丫頭今瑤突然貼了上來。
她欲言又止:“姑娘,我有件事……想與姑娘說。”
今瑤已經魂不守舍一晚上了。
或許旁人瞧不出,但虞聲笙一看就明白。
“什么事?”她腳步不停,只是放慢了好些。
“……晚飯前,玉香來找我,她哭得可憐,拼命求我……想見姑娘一面。”今瑤欲言又止,面露為難。
“那你就答應了?”
“當然沒有。”今瑤忙擺手,“奴婢曉得輕重,姑娘罰她離了咱們薈芳齋罰得很對,只是……奴婢瞧她哭得激動,怕萬一她想不開什么的,反而給姑娘的大喜之日添了晦氣,便讓她等在咱們院外,若姑娘想見,咱們就從偏門走一遭,若不想見,咱們還是從正門進。”
薈芳齋的正門自有管事婆子看管著。
到底今時不同往日了,張氏越發重視養女,派來的婆子也都是忠心勤快之人。
玉香定然不愿被這些婆子逮個正著,是以這會子正心甘情愿地等在偏門處。
虞聲笙松了口氣——還算今瑤有點腦子,也不過分心軟。
倒是金貓兒有些不贊同地瞥了兩眼,垂眸安靜。
沉思片刻,虞聲笙道:“那就去偏門看看吧。”
今瑤有句話說對了,玉香是曾經做過她貼身丫鬟的人,她大婚在即,實在是不想出什么旁的岔子,人家只是想要個明了的答案,那她給她便是。
偏門外,玉香遠遠瞧見虞聲笙過來了。
前頭領路的婆子手持一盞芙蓉琉璃燈,照亮了一片黑暗。
玉香認了出來。
那是太太屋里的,統共兩對,太太留了一對,剩下的兩盞,一盞給了大少爺,一盞竟在四姑娘處,可見這段時日張氏待她有多寵。
玉香不由自主地咬緊下唇。
見虞聲笙到跟前了,她作勢就要跪下。
金貓兒眼疾手快,一下子撐住了她的胳膊,硬生生將人架住。
虞聲笙忍不住用贊賞的目光多看了她兩眼——同樣都是太太房中出來的人,人與人的差別真不是一般的大。
“有什么話進去說吧,在門口跪來跪去的,多不像樣子,叫外人瞧了還以為我欺負了你。”虞聲笙一聲淡笑,從玉香跟前掠過。
屋內,點燃了十幾根蠟燭。
丫鬟們上了熱水、痰盒等物,虞聲笙不慌不忙地洗漱凈手。
今巧一一替她取下發髻上的小夾子與珠花,一層層將青絲垂下,又細細疏通。
屋內沒人說話,眾人都在忙活,腳步匆忙卻不凌亂。
待四姑娘洗過臉,開始用香露抹著手時,才幽幽開口:“你特地來找我,可是想問個明白?你在我身邊,容貌、女紅都是一等一的出挑,為何我不要你……”
玉香咬著下唇,跪倒:“是。姑娘是怕奴婢作為陪嫁過去成了姨娘,分了姑爺待姑娘的情分么?”
“是,也不是。”
虞聲笙望著鏡子里的自己,下頜往上抬,露出纖細優美的脖頸來。
她的眼睛沒看玉香,繼續道,“其實你所說的事兒,我早就想過。”
大家閨秀給陪房開臉是再正常不過的。
虞聲笙雖反感,但也沒有想過要與慣例對著干。
“那為何姑娘……要攆了我?”玉香淚如雨下。
“因為……你的心不向著我。”她緩緩回眸,對上了玉香的眼睛,“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與慕淮安多次鬧不快,你哪一次向著你家姑娘了?我這還沒嫁過去呢,你就這般胳膊肘往外拐,若我真嫁給了慕淮安,真讓你成了姨娘,你不但不會幫我,反而會成為慕淮安安插在我身邊的一顆棋子。”
“我福薄,自幼失了雙親,好在老天眷顧,父親母親垂憐,才不叫我流離失所……在婚事上波折不斷,也非我所愿,我想要的只是身邊之人與我同心。”
“你連這個都做不到,我又豈敢留你?”
說著,虞聲笙從妝奩里取出一對赤金蝦須珍珠鐲,讓金貓兒給了玉香。
“你我到底主仆一場,就緣盡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