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秀和齊良英兩個人放心了。她們都不愿意為了一點(diǎn)小事鬧得家里不安寧。雖然王香花不是那樣斤斤計較的人，很多時候大大咧咧的。但這樣的事，能避免最好！第二日一早，蘇奶奶果然就準(zhǔn)備了禮。兩個兒媳婦的禮都是一樣的，甚至連裝禮的籃子都差不多。“你們兩個人一人八個白面饃饃，十個雞蛋，一斤紅糖。”
蘇奶奶將兩個籃子分別遞給兩個兒媳婦，這時候的蘇奶奶面上沒有不舍得，反而是揚(yáng)眉吐氣的神色。這樣的禮，在鄉(xiāng)下地方，算得上是十分豐厚。雖然沒有肉，但有白面饃饃，還有雞蛋和紅糖，哪一樣不是好東西？妯娌兩個都沒想到，婆婆會準(zhǔn)備這樣豐厚的禮物。不年不節(jié)的回娘家去看看，帶上這樣厚重的禮，過了啊！“娘，是不是太重了？這些白面饃饃，留給家里的娃吃。”
齊良英捏著籃子的手指有些發(fā)白。沉甸甸的籃子壓著她的手，像是壓在心里一樣。蘇奶奶笑著說：“你們兩個都嫁過來十多年了，從來沒有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回過娘家。以前家里條件不好，是我們老蘇家對不起你們。”
幾個兒媳婦這些年沒少受委屈，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家里條件就是這樣，她就算想給兒媳婦們長臉也沒辦法。現(xiàn)在條件好了，蘇奶奶也希望兒媳婦們回家的時候，能風(fēng)光。也讓她們娘家的人看看，她們現(xiàn)在過得好。齊良英眼眶紅了，提著籃子轉(zhuǎn)身走了，沒讓蘇奶奶看到她眼角劃過的淚水。齊良英的娘家在本公社紅旗大隊，從紅心大隊出發(fā)，走路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她打算匆匆去一趟，回來再幫家里做點(diǎn)兒活。梁秀看著齊良英已經(jīng)出門走了，便也準(zhǔn)備出門了。臨出門的時候，她忽然看到了自家粉妝玉砌的小閨女。“甜兒，媽帶你去看姥姥姥爺，去不去？”
梁秀沖著閨女招招手問。蘇小甜這會子正在默默回憶之前書上看到的內(nèi)容，加強(qiáng)記憶，冷不防自家母親提出要讓她去姥姥家里，下意識地就要拒絕。她不喜歡去姥姥家。姥姥姥爺對她都不好，在姥姥姥爺?shù)男睦铮挥芯司思业哪菐讉€表哥表弟。蘇小甜是老蘇家唯一的女娃，從小就十分得全家人的寵愛，自然也養(yǎng)成了一點(diǎn)嬌氣的性格。但在姥姥姥爺家里，她一點(diǎn)地位都沒有。就算去拜年，姥爺和姥姥都不會多看她一眼，就算桌上有好吃的，也不會給她一點(diǎn)點(diǎn)。在姥姥姥爺?shù)男睦铮拮樱r錢貨罷了，多吃一口飯都不值當(dāng)！但她看著自家老娘那副希冀的目光，最終還是點(diǎn)頭應(yīng)下。“媽，我跟你去！”
梁秀當(dāng)然知道，自家?guī)讉€娃都不愿意去她娘家。實際上，她自己每次去的時候，看著娘家哥嫂爹娘那嫌棄的眼神，也都覺得難堪。何況是家里的娃們，在老蘇家都是被疼愛的，哪里受得了那樣的委屈？但她覺得，爹娘看不上她，是因為她家日子過得不好，爹娘恨鐵不成鋼。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的日子過好了，爹娘總能放心了，對她應(yīng)該就和以前不一樣了吧？對于自家老娘這些想法，蘇小甜并不知道，但她既然答應(yīng)了，就要做到最好。“媽，你等等我！”
小丫頭邁著小短腿砰砰砰地朝著自己屋里跑去。“甜兒，你這是去干啥？”
蘇奶奶看著小孫女這樣，忙問：“小心點(diǎn)兒，別跌倒啊！”
“奶，我去換新衣裳。”
蘇小甜說著，小小的身影已經(jīng)到了屋里。蘇奶奶忙就跟著進(jìn)去，果然就看到蘇小甜已經(jīng)從箱子里拿出了前兩天才做好的新棉襖。這是蘇奶奶給她做的，專門從縣城里捎回來的紅色碎花棉布，絮上了新棉花，厚實得很，也十分漂亮，尤其是皮膚白皙的蘇小甜穿著，越發(fā)顯得精神好看。做好的時候，蘇奶奶就喊著讓小孫女穿，可蘇小甜說，要等過年的時候穿。“前兩天讓你穿，你舍不得，咋今天就要穿了？”
蘇奶奶好笑地看著小孫女兒。蘇小甜撒嬌地說：“今天要去走親戚，肯定要穿新衣裳！”
她并沒有明說，姥姥姥爺不光是重男輕女的人，還是嫌貧愛富的人。這么多年，他們看不上她媽，不光是因為媽媽是女兒，而且也因為老蘇家窮。她媽今天也是覺得能揚(yáng)眉吐氣了，才打算帶著她回娘家去。她當(dāng)然要做些給自家親娘長臉的事。看著閨女穿著簇新的棉襖出門，梁秀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就是去姥姥家，咋還穿了新衣裳？”
梁秀好笑地看著女兒。蘇小甜只笑著，卻不說話。梁秀的娘家距離老蘇家很遠(yuǎn)，在隔壁公社里。走路的話，將近兩個小時才能到。蘇小五聽到媽媽要帶著小妹去姥姥家，蘇小五怕小甜受委屈，忙就說：“媽，也帶我去唄！”
梁秀倒是沒想到蘇小五也主動要求去，但兒子既然開口了，便也答應(yīng)了下來。接著就是小八也要求跟著一起去，梁秀真是反應(yīng)不過來，今天這是怎么回事了。平日里都不愿意跟著自己去，今天怎么一個兩個地都要求去？她哪里知道，兩個兒子愿意跟著去，都是為了保護(hù)小妹。蘇家其他幾個男娃，如果不是因為去梁秀娘家不方便，都恨不得要跟著一起去了。“老三媳婦，你去大隊長家里借自行車帶著娃們?nèi)グ桑　?br/>蘇奶奶不忍心小孫女大冷天里走路，便提議道。梁秀想了一下，看看穿著新棉襖的小閨女，也想著走路去太遠(yuǎn)了，遂應(yīng)下來。“娘，我去大隊長家里借車。”
梁秀點(diǎn)頭應(yīng)下出門去了。大隊里有自行車的一共兩家，其中一家是大隊長家。大隊長和老蘇家的關(guān)系好，平日里老蘇家實在需要借車的時候，一般都是去大隊長家。很快，梁秀就借了自行車回到家里。二八大杠的自行車，載人就是彪悍，蘇小八側(cè)坐在前面的橫梁上，后面的座位上，蘇小五抱著蘇小甜坐著。至于蘇奶奶準(zhǔn)備的籃子，掛在車頭上，一晃一晃地。“甜兒啊，小心點(diǎn)，腳抬起來，別夾著腳！”
梁秀叮嚀了一句之后，用力地蹬了一腳自行車的腳踏板，自行車晃晃悠悠的上路了，走了一段路之后，才算平穩(wěn)了。老蘇家現(xiàn)在的家庭條件，買自行車其實沒問題。但全家人都覺得，應(yīng)該低調(diào)，所以暫時沒有購買自行車。這樣的時候，就不方便了，還要去別人家里借自行車才行。“奶，你說咱家啥時候能買起自行車啊？”
小九羨慕地看著遠(yuǎn)去的自行車說。“過年前，咱家也買個自行車，以后就方便了。”
蘇奶奶念叨著說。總?cè)ソ鑴e人家的自行車也不好，左右不是買不起，還是先買了吧！“真的，奶？”
開口問的是蘇次良。少年的目光閃閃發(fā)光。“真的，真的，真真的！”
蘇奶奶樂呵呵地說：“你們也都大了，有個自行車，出門方便些！”
蘇次良只高興家里要買自行車了，可沒想過自行車需要票之類的問題。反正，有自行車騎就行了。“奶，等咱家買了自行車，我?guī)闳ユ?zhèn)上逛逛。”
蘇次良立刻討好自家奶奶。蘇奶奶是個小腳，走路不方便，都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去過鎮(zhèn)上了，因此，蘇次良才有這話。“還是算了吧，就你這皮猴子的樣子，我怕你把我?guī)У綔侠锶ィ　?br/>蘇奶奶嫌棄地說。其他幾個娃聽到蘇奶奶這話，都忍不住大笑起來。遲意遠(yuǎn)懷里抱著烤好的紅薯到老蘇家的時候，聽到老蘇家的歡笑聲，忍不住嘴角噙笑。可是，等進(jìn)門之后，問過才知道蘇小甜今天不在家，去姥姥家了。看看手中的烤紅薯，遲意遠(yuǎn)頗有些失望。他怎么就不能早一點(diǎn)點(diǎn)來？要是早一點(diǎn)點(diǎn)，就能將烤紅薯給小甜吃了。“正好，我想吃紅薯了，這個烤紅薯就歸我了！”
蘇次良毫不客氣地從遲意遠(yuǎn)的手里搶過熱乎乎的烤紅薯，那模樣真是要多有理就有多有理。“你這娃，咋這樣？小遠(yuǎn)烤個紅薯多不容易！”
蘇奶奶立刻罵道。牛棚里現(xiàn)在的日子雖然好過一些了，但比起他們家還是要差一些！蘇奶奶不想自家孫子隨便占便宜。但蘇次良才不管，扒開烤紅薯立刻咬了一口，還嘖嘖地夸獎，說紅薯烤得好。甚至，他還沖著遲意遠(yuǎn)得意的笑了一下，那眼神帶著挑釁。他可是長大了，當(dāng)他看不出來遲意遠(yuǎn)那點(diǎn)兒心思呢？那小子，就是存了壞心思，總想著搶他家的小妹！他們家統(tǒng)共就一個小寶貝，可不能被這種居心叵測的人給搶走了。哼，總有人想要搶小妹！對于蘇次良這樣幼稚的表現(xiàn)，遲意遠(yuǎn)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帶著遺憾回牛棚里去了。少年實際上也不知道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心思了，為什么總想著見見小甜？最開始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將小甜當(dāng)成了早夭的妹妹，可現(xiàn)在，他卻覺得，不止是妹妹！卻說蘇小甜娘兒幾個人，一路走一路說話，開心得不得了。騎著自行車比走路快多了，娘兒幾個說說笑笑的，很快就走了一半的路。之前這些路，蘇小甜走過不止一次。但剩下的路，蘇小甜其實沒有走過幾次，還有些陌生。這就讓她多了幾分興趣。雖然已經(jīng)是冬天，但蘇小甜還是饒有興趣地和沿途的樹木做著交流。這一交流可不得了，蘇小甜意外得到一個消息。就在前面樹林里那棵大槐樹下的樹洞里，竟然藏著一個寶貝。蘇小甜興致勃勃地就想得到這個寶貝。但現(xiàn)在不是機(jī)會，畢竟還要去姥姥家里，帶著這么個東西去，實在不合適！蘇小甜眼珠子滴溜溜的轉(zhuǎn)動著，就想著回來的時候，怎么找個合適的理由，帶著這個大寶貝回去。在蘇小甜的思索中，幾個人很快就到了梁家灣。梁家灣住的都是梁家人，因此就叫了這么個名字。現(xiàn)在梁家灣是朝陽大隊的一個生產(chǎn)隊，所以才沒有改名字。梁家灣的地比較好，一年下來，收成不錯，因此梁家灣的人條件都還算好，最起碼比紅心大隊的人條件要好一些。就因為好了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梁家灣的人就多了幾分自豪！“哎呀，這不是老四家的秀兒么？”
正在路邊上站著聊天的兩個婦女看到了梁秀，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立刻開口打招呼。“嬸子好！”
梁秀忙就停下自行車，用一條腿撐著自行車問人。“不年不節(jié)的，咋又帶著孩子回娘家了？”
另外一個年輕婦女上下瞥了一下梁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說。這人不是別個，正是梁秀娘家嫂子的親妹妹，也嫁到了梁家灣。她也看不起梁秀家日子過的不好，因此，明里暗里沒少說些風(fēng)涼話。要是不知道的，只當(dāng)是梁秀帶著娃們回來是要吃她家的米糧了。“正好有時間，就帶著娃們來看看爹娘！”
梁秀忍著脾氣說道。她知道，她不能和眼前這人吵架，要不然這女人去和嫂子一說，她回到娘家也不能安生。嫂子那樣的脾氣，是一點(diǎn)臉面都不留的，好不容易來一趟，她不想鬧出事端。“我看是沒有飯吃，回娘家來吃飯了吧？可憐我大姐，辛辛苦苦的一年下來，得點(diǎn)兒好的都給外人了！”
那年輕婦女陰陽怪氣的說。中年婦女聽她這么說實在是不像話，便拽了一下她的衣裳，努努嘴，讓她別繼續(xù)說了。可年輕婦女哪里是個省油的，不光沒有聽勸，反而說的更難聽了。梁秀面上都是赧然，就是三個娃年紀(jì)雖然不大，但也是知道好歹的年紀(jì)了，一個個臉上也都羞紅了。看到梁秀赧然的表情，年輕婦女越發(fā)得意了起來。“嬸子啊，您是不知道，我姐是個吃苦耐勞的性格，也是個不擅說話的，要是換了別人家，哪里能由得出嫁的閨女拖家?guī)Э诘幕丶页浴！?br/>中年婦女面上的表情就有些精彩了，滿梁家灣的人，誰不知道，李家兩姐妹都是刀子嘴刀子心的人，這會子還好意思和她姐性格好？她們姐倆要是性格好，只怕梁家灣就沒有性格不好的人了！也就是梁老四兩口子都是沒出息的性格，要不然，那樣的兒媳婦，早就攆出門去了。出嫁的閨女回家，連口熱水都不給，就別說吃飯了，也虧得梁秀性格好，不計較。蘇小甜從蘇小五的懷里跳下來，原地蹦了兩下，活動了一下自己已經(jīng)凍的麻木的腿和腳。這天氣，一路上坐在自行車上真是要凍死了！她的這個動作，倒是讓年輕婦女將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看著小女娃穿著紅艷艷的碎花新棉襖，年輕婦女的嘴巴有一瞬間合不攏了。老蘇家不是窮的屁都要夾不住了，咋還能穿新棉襖？還是給個女娃子賠錢貨穿？老蘇家的人這是腦殼子都糊掉了吧！“娘，太冷了，我看看籃子里的雞蛋，是不是都凍住了！”
蘇小甜覺得腿上有些直覺了，立刻上前走到自行車前面，刷的一下將籃子上的粗布撩開。這一下，籃子里的東西都露出來了。白花花的幾個大白饃饃，看的中年婦女的眼睛都快要黏在上面了。誰家出嫁的閨女回娘家，能帶著這么多的大白饃饃來啊？可就在她將所有的注意力放上去看白面饃饃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籃子里還裝著雞蛋。最主要的是還有一個紙包，看樣子應(yīng)該是紅糖。之所以確定是紅糖，是因為那紙包上面還沾著一點(diǎn)點(diǎn)紅糖。“秀兒啊，不年不節(jié)的，咋還帶這么重的禮？”
中年婦女十分羨慕的說。老蘇家的人咋舍得讓兒媳婦帶著這么重的禮回娘家？真是太舍得了，要是換成她可舍不得。她這時候也想說，老蘇家的人是不是腦殼子都糊住了？“秀兒，你家這日子是眼看著好過了啊？之前就有人說，你們老蘇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了，我還不相信，現(xiàn)在看著，倒是真的！”
中年婦女也不管其他，一口氣將自己想說的都說了出來。反而是那年輕婦女說不出話了，方才還說人家拖家?guī)Э诘膩砟锛页裕F(xiàn)在被打臉了。人家?guī)е@么多好東西呢，那白面饃饃，可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白面，一點(diǎn)玉米面和豆子面都沒加。還有雞蛋，好幾個嘞，多金貴的東西啊！“尕姥，這不是我媽去城里上班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奶就讓我媽來看看我姥姥和姥爺！”
蘇小甜口齒伶俐的說道，重點(diǎn)強(qiáng)調(diào)了一下，梁秀去城里上班的事兒。對于梁秀去城里上班的事兒，梁家灣也聽到了一些風(fēng)聲，可是卻沒人相信。老蘇家就算有本事能在城里找工作，肯定也是先給男人和年齡夠了的娃，咋還能給兒媳婦？可這會子聽到蘇小甜說這話，中年婦女的目光立刻盯著梁秀，那火熱的目光，簡直要將梁秀給燒化了。“嬸兒，我先看我爹娘去了！”
梁秀被看的不好意思了，便找了理由，轉(zhuǎn)身推著自行車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