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良當然知道，他撇了撇嘴，將煙頭咬在嘴里，猛地吸了一口，罵道：“媽的，這些個王八羔子，今天娶媳婦兒，明天把人姑娘弄大肚子有要上門提親，就剩老子一人找不到女人了！”
沈琰一愣。
扭頭朝著強飛看去，就看見強飛手里拎著兩個梅干菜燒餅，瞧見沈琰看過來，嘿嘿一笑，提了提：“哥，吃嗎?”
沈琰：“……”
方云良三下五除二抽完煙，心里頭終于舒爽了。
前些日子，強飛這犢子買燒餅的時候遇見有人和姑娘收保護費，于是他來了一次“英雄救美”。
原本是惦著自己燒餅沒買著就被砸攤子，這才出手了，沒想到這下，就被姑娘盯上了。
兩人談起戀愛，日常都是交流吃的。
那姑娘喜歡做吃的，強飛又是個嘴停不下來的主兒，力氣也大，好使喚，脾氣不錯，于是兩人就成了。
“沒法子，一次就中獎，人姑娘大了肚子，爹媽都知道了，這會兒要結婚，我總不能讓姑娘肚子里孩子吃虧？不然我這大哥怎么當的？”
方云良嘆口氣，但是嘴角是笑著的。
沈琰知道他是打心眼兒里高興。
“兄弟，找你幫個忙。”
沈琰蹲在方云良的身邊，胳膊肘推了推他，又遞過去一支煙。
方云良喜滋滋接過來，隨意道：“啥事兒？”
“李東偉和孫敏雄，你知不知道？”
沈琰道：“工商局的。”
方云良家里在京都的勢力不錯，根須關系盤根錯節，因此知道的人不少。
尤其是到了這個層面，多多少少有些耳聞。
“聽是聽過。”
方云良點點頭，又仔細的想了想，旋即道：“想起來了，年頭過年的時候，飯局上見過一次，和我爹關系不錯，兩人一起來的，具體誰和我爹關系不錯，我可就不清楚了。”
“對了，你問他們干啥呀？”
方云良疑惑問道。
沈琰抿了抿唇，笑意卻不曾達眼底。
“我想掛名搞個廠子，流程都走完了，獨獨卡在工商局了。”
沈琰道：“問了一圈，估摸著是這兩人之間的其中一個給我使絆子。”
“關鍵是我才來京都多久？一個人都不認識，這會兒愁著呢！”
方云良總算是聽明白了。
“嘖！喊我給你找人問問，是唄？”
他舔了舔上牙膛子，伸手在沈琰的胳膊上一拍：“成！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了！我去找我爹問問看！”
“要是問成了，這個月的煙錢我包了！”
石頭落地，沈琰也松口氣，笑著回答道。
***
半個小時后，方云良雙手插著兜，走進了部隊大院。
這年頭，部隊大院里面住著的可都是真正有關系的人物，基本上都是立下過z功的才能住在這里頭，一出門，都是高干子弟，抬頭低頭都眼熟。
方云良他爹和爺爺，家里各種關系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繁密的關系網，這也是為什么方云良即便頑劣不堪，當上了頑主，卻也沒人敢正兒八經管教的原因。
部隊大院里的孩子，誰敢管？
逮住一只兔子，誰知道后面跟著的是小兔子還是一頭猛獸？
瞧見方云良回來，門外站著的警衛也都露出笑臉，站直身子，敬個禮，喊道：“方小爺！您回來了？”
方小爺是院子里的人對方云良的稱呼。
他雙手抄兜，懶洋洋的應了聲，旋即正準備走進院子，忽然后腦勺就被人猛地一拍。
“怎么回事兒？”
那聲音低沉帶著怒意，呵斥道：“王叔和你打招呼，怎么就這個態度？想挨揍？”
方云良脖子一梗。
媽的。
好家伙，是他爹方紅陽回來了！
方云良當下條件反射挺直身子，對著站崗的王叔猛地敬了個禮：“王叔好！”
方紅陽：“……”
警衛王叔是方紅陽的老部下了，退休之后沒去處，方紅陽又把他帶回來，在部隊大院門口站崗。
工資雖然不多，但也是一份收入。
能夠養活自己和一家人。
王叔咧嘴一笑，又敬了個禮，“班長好！”
以前方紅陽在部隊里就是自己的班長，后來一路高升，即便是如今位高權重，但是王叔還是習慣性喊他班長。
方紅陽也跟著回了個禮，之后一把揪起方云良的耳朵，拽著他往里走，大聲呵斥道：
“你這兔崽子，出去多少天了？還知道回來？你非得把你媽氣出病來不可！”
方云良疼得直叫喚。
“爸！你這是非法虐待！我要去找我爺去！”
話音沒落定，換來的則是方紅陽額外贈送的一記糖炒栗子。
“再多嘴，信不信老子給你一腳？”
方云良再狠，也斗不過自家老爹，聽見這話，當下就沒了聲。
兩人一路走進自家屋子，推開門，就聽見方云良他媽李英在做飯的聲音。
李英一回頭，就瞧見蔫兒氣的方云良，還有的正揪著他耳朵的方紅陽，她一愣，緩過神來，當下雙手在身前圍裙上一擦，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把打掉了方紅陽的手。
“怎么又打兒子？！”
李英皺眉，心疼的將方云良拉過來，道：“讓媽好好瞧瞧，傷著哪里了沒有？你看看，耳朵都紅了！”
方紅陽：“……”
他使了多大勁兒，自己心里頭有數。
再說了，揪一揪耳朵，紅一點不是很正常的事兒？
“英子，你這樣不行，你太溺愛……”
“你還好意思說！”
李英這輩子就這么一個兒子，從小到大都寵著，當下氣道：“兒子前幾天還給你買了衣服，手表，你這都忘了？你怎么教育他的？天天念叨他知恩圖報，雖然兒子的恩不用你報，但是你總得惦著他的好，都多大了還揍他？”
方紅陽一瞪眼，嘟囔道：“兒子孝順老子天經地義！老子打兒子更是天經地義！再說了，我揍他是因為出門這些天都不惦記著回來，你不是天天擔心著么？”
“萬一他在外面干了什么壞事兒，到時候賠禮道歉天天抹眼淚的還不是你自個兒么？”
李英聞言，眉頭一皺，伸手就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把。
“你瞧瞧你都說的什么話？咱兒子改邪歸正了！你心里有點兒數沒有？怎么還提這個？”
方紅陽：“……”
方云良也是個有眼色的，當下跑到自家老媽身邊，順手從兜里掏出了兩張大團結，遞了過去。
“媽，孝順您的！兒子掙錢了！”
李英瞧見這錢，又感動又高興，拿過來對著方正陽揮了揮，道：“你瞧瞧，兒子多孝順！”
兒子長大了，居然都能夠拿錢給自己花了，這叫李英欣慰極了。
方正陽卻皺著眉頭，盯著那錢，半晌才吭聲，沉聲道：“這年頭，什么錢這么好掙？指不定做了什么事兒！”
李英剛想開口，方云良就趕緊舉起手，對著方正陽道：
“爸！這事兒你可別冤枉我！我做的都是正規的生意！沈琰，沈琰你知道吧？”
沈琰？
方正陽仔仔細細的想了想，腦海里關于這個人的名字開始浮現出來。
“是那個舉報有功，首長都寫了表揚信的那個？”
這事兒實際上鬧得比報紙上要大多了。
不單單是第一大案，更重要的是，當這案子發生的時候，全國人心惶惶，所有人都關注著。
對于京都他們這些高層來說，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若不快點破案，各個方面都有影響。
而沈琰的那次舉報信，原本武漢那邊也只是試探性的蹲守了一下，沒想到居然一切都和信件上描述的一樣，那大王小王兩個殺人犯落網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沒有任何一個公安干警人員受傷，成功順利抓捕，這對于全國上下的百姓來說，簡直是振奮人心！
意義重大！
也正是因此，沈琰這個名字基本上他們這個圈子的人都知道了。
而且，首長也特意親自寫了感謝信，以表重視和謝意。
“你提他做什么？”
方正陽板起臉，道：
“人家是舉報大功臣，要不是他，咱們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民受到生命威脅！”
“你要是有他一半聰明，我哪里還會擔心？”
方云良：“……”
好家伙，他是真的不知道，沈琰在自家父親的眼里評價居然這么高？
“爸，你要這么看他，那我就放心了。”
方云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我這會兒就在幫他賣貨呢！他在西單那邊開了一家電器店，我幫他賣東西，賣一件我拿一塊錢，這些錢都是我辛辛苦苦騎三輪車掙來的，辛苦錢！”
方正陽驚愕瞪大眼。
“賣一件拿一塊？”
不怪他驚訝。
到了他這個級別，每個月的津貼也就是五十元出頭，這賣電器，這么掙錢？
“合不合法？”
方正陽厲聲問道：“靠譜不靠譜？手續證件都全嗎？”
“爸，你要不放心，就親自去查查，人沈琰那張臉，這名字，在咱們京都，哪兒吃不開？”
方云良道：“手續要啥有啥，而且他這人，講義氣，對我和我幾個兄弟是真不錯。”
方正陽松口氣，想了想，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道：
“你不喜歡這些條條框框，我和你媽都不為難你，只要你別走歪路就成。”
“是呀！”
李英從廚房里探出頭，道：
“啥時候有空，把人帶回來吃吃飯！這小伙子的舉報信你爸也看了，說心思縝密著呢！”
“他能帶著你一起掙錢，也算是照顧你，來吃頓飯，也算是認識認識！”
方正陽沒拒絕。
方云良嘿嘿一笑，目的達成。
…………
一天后。
沈琰跟著方云良到了部隊大院里。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進門就瞧見門口警衛打量自己，眼神如炬，灼灼銳利。
方云良介紹：“這是我王叔！”
他說著，站直身體，猛地舉起手，行了個禮：“王叔好！”
王叔也露出笑臉，回了個禮，兩人這才走進院子。
院子里不少干部家庭住著。
小輩們因為長輩的關系提攜，因此男孩子大部分都進去當了兵。
沈琰進門就看見幾個赤著膀子，和方云良差不多大的同齡人在訓練，一個個身上都是腱子肉，皮膚黝黑，下身一條軍褲，綁帶皮鞋，汗如雨下。
方云良進來，幾個小伙子都笑著露出白牙，和他打招呼。
“喲！良子，這誰啊？新面孔，沒見過啊！”
“你新找的兄弟？居然往家里帶，你爹媽不揍你呢？”
“哈哈哈，說的就是！良子，等會兒挨揍，可別哭著跑出來！”
……
部隊大院里的孩子都是打小光著屁股長大的。
方云良抬腿就要踹，幾人哈哈笑著一個箭步躍開了。
“這是沈琰！一群沒眼力勁兒的！”
方云良嗤了一聲，順手搭在沈琰的肩膀上，給他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道：
“這些個王八犢子，以后出來指不定進哪兒工作，認識認識，總沒壞處。”
沈琰當然明白。
方云良這是真的把自己當兄弟了，不然的話，怎么會把自己往家里帶？
幫自己查人，大可以查清楚直接回來告訴自己就行。
但是把自己往部隊大院里帶，這背后的意義，可就重了。
幾個小伙子擦了把汗，聽見沈琰的名字，齊齊愣了愣，旋即疑惑瞧過來，眼睛猛地亮了。
“沈琰？那個首長老爺子寫了表揚信的那個？”
“嘖！這么年輕啊？瞧著還沒我大呢！厲害啊！”
“那舉報信我也見過，寫的縝密有條理，絕對一比一的牛啊！”
……
沈琰露出笑臉，也不含糊，走過去一人散了一支煙。
“就是運氣好。”
沈琰笑著道：
“人抓到了就成，我也沒想到居然真的被我猜對了，這事兒不值一提。”
“比不得你們，都是有真材實料的，真的遇見這些歹徒，還不得靠你們保護么？”
沈琰這話說得，聽著極其謙虛，又狠狠的拍了一波馬屁。
幾個年輕小伙子到底還是二十出頭，哪里有他這只老狐貍上道？
當下一個個接過煙，咧嘴露出笑臉，瞧著親切了不少，而后幾人又拉著沈琰交談了一會兒，一來一往幾句話，頓時眾人對沈琰那叫一個喜歡！
“哎呀！真是一見如故！下次再來咱們幾個吃頓飯！”
“可不是么！相見恨晚！我多少年了沒聊天這么舒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