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打??!”
他趕緊走過去,在楊樹龍面前伸手晃了晃。
“錢呢?”
楊樹龍嗤了一聲,吐了口煙圈。
“我還能吞你的錢不成?”
當(dāng)下,他拿了一沓錢,出來,當(dāng)著沈琰的面,一張張點了清楚。
“我已經(jīng)拿走了我的利潤,二十件,一件三毛錢,那就是六塊錢!這里一共賣了兩千四百塊!你點點!”
沈琰接過來。
倒也不矯情,當(dāng)著楊樹龍的面點了點。
“咱們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guī)矩,這樣當(dāng)著面兒賬面兩清,總比事后諸葛要強,到時候扯皮扯不清楚,豈不是更麻煩?”
楊樹龍聞言,咧嘴一樂。
“就喜歡你小子這做事的性格!一碼歸一碼!對我胃口!”
沈琰將錢收好。
他帶著楊樹龍,走進(jìn)了對面的四合院。
這四合院是前天鄭紅霞答應(yīng)借給自己放東西的院子。
不過要要交租金,而且不能弄壞院子,否則得照價賠償。
兩人走進(jìn)去,沈琰讓楊樹龍自己搬東西。
畢竟著走街串巷,到底啥玩意兒好賣,他沒楊樹龍清楚。
楊樹龍哼哧哼哧往三輪車上搬,汗直往外冒。
沈琰瞧著他,笑著道:“楊哥,和你說兩件事兒,你歇會兒?!?/p>
說著扔了一個面餅過來。
這是他剛才在巷子口買的。
楊樹龍擦了把汗,停下來,一把接過燒餅,往嘴里一塞,吃得含糊不清:“啥事兒?你說!說完我趕緊去掙錢!”
沈琰笑著道:“也不是啥大事兒,這第一,我就想和你知會一聲,要是有人問這貨從哪兒來的,你就說你直接賣,我明年要念書,做這事兒傳出去不太好?!?/p>
楊樹龍一噎。
啥?
念書?
他用一種極其震驚的眼神打量著沈琰。
這玩意兒,都當(dāng)大老板了,還說要去念書?
沈琰笑瞇瞇的看著他。
楊樹龍咽了咽口水。
總算是緩過神來。
也是。
這小伙子,雖說做生意門兒清,還賊精明,可是到底才二十出頭!
這年頭,大學(xué)里念書的拖家?guī)Э诘牟簧佟?/p>
沒道理他不能念。
楊樹龍尋思著這也沒多大事兒,當(dāng)下答應(yīng)了。
“成,這第二件呢?”
楊樹龍問道。
沈琰道:“楊哥,這京都你門兒清,走街串巷,家家戶戶有啥玩意兒你可比我熟悉多。”
“我這人,沒啥別的愛好,就想弄一點老玩意兒來玩玩。”
他說著,拉長了音調(diào)。
“比如什么老花瓶,盤子碗筷,那些個手里把玩的鼻煙壺,老字畫,紅木桌子,甭管瘸腿還是臟了舊了,我都要!”
楊樹龍一臉古怪的盯著沈琰。
“那些個勞什子玩意兒,收破爛我都不帶多瞧一眼!你要是要,我就幫你收!沒多大個事兒!”
“那些書,幾毛錢一大堆,還有那些老的碗筷花瓶,不少人都嫌死人用過,不吉利,送給別人都占地方!”
“你年紀(jì)輕輕,怎么喜歡這些東西?真是奇了怪了……”
沈琰:“……”
這哥們。
要是知道幾十年后,這些玩意兒都身價暴漲的話,估計能將今天說的話給吞回去。
沈琰倒也沒解釋。
他道:“手里有錢,就喜歡玩點兒不一樣的,你負(fù)責(zé)收就成,那些錢就從你賣貨的錢里扣?!?/p>
楊樹龍點點頭,答應(yīng)了,之后搬了一車子的東西,和沈琰告別,哼哧哼哧的騎著車子離開了。
…………
一天后。
李國棟拿著磁帶,問同班同學(xué)借了半導(dǎo)體錄音機,將沈琰的磁帶放進(jìn)去,仔仔細(xì)細(xì)的聽了一遍。
越聽越敬佩。
一個做生意,比自己還年輕的小伙子,居然英文能夠念得這么流暢!
他實在是差了太多!
俗話說。
黑貓白貓抓到老鼠都是好貓!
他不該戴著有色眼鏡看人,實在是思想覺悟不高,慚愧!
李國棟心里感慨,決定老老實實按照沈琰教導(dǎo)自己的方法。
想要學(xué)習(xí)英語,就一定要大聲念出來!
可是在宿舍里肯定不成,畢竟打擾別人,要是在圖書館前,他又放不下臉。
當(dāng)下,想到了一個好地方。
他拿著錄音機,經(jīng)過食堂的時候買了兩個大饅頭,抱著書就去了京都外的一片梧桐樹林里。
這梧桐樹就種在職工宿舍樓前。
職工宿舍樓,顧名思義,就是京都大學(xué)老師們住的地方。
按照評職稱來劃分宿舍單位房的大小。
平日里沒什么人來,再加上梧桐樹高大,因此比較隱秘。
李國棟小心翼翼打開錄音機,謹(jǐn)慎極了。
這東西,可貴了,他可是第一次問人借東西,還是再三保證對方才答應(yīng)。
可千萬不能弄壞了。
當(dāng)下。
李國棟放好磁帶,一摁,當(dāng)下純正的英文就流露了出來。
沈琰的英文是真的好。
上輩子他為了省錢,做外貿(mào)的時候都是自己硬著頭皮上。
從一開始的比比劃劃,到后面的能夠流利交談,他付出了不少。
尤其是后來接觸到一些高科技產(chǎn)品,他甚至開始啃字典。
不過。
再往后,有錢了,能夠聘請得起專業(yè)的翻譯了,他卻又將學(xué)習(xí)英語當(dāng)做他百忙之中的一種消遣方式。
沒想到,一朝重生,成了他的金手指。
“nomatterhowbadyourhearthasbeenbroken,theworlddoesn’ncomesrightbackupthenextday……”
錄音機內(nèi)。
沈琰的聲音純正優(yōu)美,地地道道的腔調(diào)配合著抑揚頓挫,十分悅耳。
李國棟當(dāng)下跟著大聲朗誦起來。
一開始還有些放不開。
逐漸聽見沈琰教導(dǎo)了他一些發(fā)音方式后,他慢慢找到了正確的發(fā)音方法。
原本磕磕絆絆的朗誦,也終于逐漸流暢。
尤其是在聽見沈琰朗誦音標(biāo)的時候,他更是加大聲音,一遍遍嘗試他的音調(diào)。
八十年代,每個人都內(nèi)斂且閉塞。
敢于大聲朗誦英語,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李國棟一開始也放不開。
可是看著沈琰的英文好到令他驚愕,李國棟也總算是相信,念英文,就是要大聲的讀出來!
此刻。
他不知道的是,宿舍樓里,一個老者正拿著放大鏡,認(rèn)認(rèn)真真的看著面前的英文原版書籍。
窗外的梧桐樹長出了新亞。
寂靜的樹林里,似乎有人在大聲朗誦英文。
屋子內(nèi)。
一人抬起頭,疑惑瞧著老者,道:“老師,您聽見了嗎?好像有人在念英文,真是新鮮!”
這人叫做李明貴。
五十多歲了。
一身中山裝,一絲不茍,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
而他的對面,還有一人,叫做黃朝光。
一模一樣的打扮,粗布衣裳粗布鞋,正拿著一本書,細(xì)細(xì)的研究,時不時的皺眉,翻著字典,一臉愁容。
聽見李明貴的話,黃朝光抬頭,也仔細(xì)聽了聽。
他眸光微微一亮,走到窗戶旁,推開,甚至探頭看了看。
“的確是在念英文!聲音大得很呢!好像是跟著錄音機學(xué)的,口生,不怎么純正,不過那錄音機里的聲兒倒是很純!”
兩人這會兒研究遇見困難。
心思閉塞。
當(dāng)下居然不知不覺就跟著這聲音走到了窗戶邊,互相靠著,聽著這聲音。
林子里原本就寂靜。
聽著聽著,兩人總算是聽出味兒來了。
李明貴疑惑看向身邊的黃朝光。
“哎?那磁帶里放的,怎么是咱們京都大學(xué)的課本?還教音標(biāo)?怎么我還聽著一些衍生的用法?”
兩人也啃了不少英文書。
可惜到底沒出過國,再加上老師年紀(jì)大了,如今八十三了,再教導(dǎo)他們英文也不合適。
兩人說話間。
那一直伏案寫著什么的老者終于抬了頭。
這人,便是周沛源。
前兩年實在是因為年紀(jì)大了,退休了的京大校長。
一生研究物理學(xué),碩果累累,是國家物理學(xué)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
九十年代,更是以他的名字成立了基金會,專門培育人才。
如今他八十多歲了,帶著的李明貴和黃朝光都是他的學(xué)生。
專攻物理方向。
而這年頭,學(xué)術(shù)文化都是剛剛起步,實在是艱難,尤其是在翻譯國外著作方面。
要說一些簡單的外國小說都還好,國內(nèi)不少文學(xué)愛好者都能夠翻譯出來。
可是。
一旦涉及到一些專業(yè)的詞語,就變得晦澀難懂,十分拗口。
周沛源年輕時候出國留學(xué)過。
專攻物理方向,倒是能夠翻譯出不少著作和專業(yè)的資料。
然而,到底是年紀(jì)大了。
八十三歲。
身體各項機能都在退化。
要說翻譯,也只能勉強為之,若是日夜不休強行工作,傷害了身體,那黃朝光和李明貴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周沛源耳朵不太好。
放下手里的放大鏡,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站在窗戶外聽了聽,卻沒能聽清多少。
只是間或在錄音機聲音大一點的時候,能夠聽出純正的美式發(fā)音。
他轉(zhuǎn)頭,看向黃朝光,道:“去看看,是哪里的人,要是咱們京大的學(xué)生就帶過來,要是那些個金發(fā)碧眼的家伙,便不要搭理了。”
黃朝光一樂。
“成!我去瞧瞧!”
說著快步走了出去。
李明貴嘆口氣,瞧著周沛源,道:“老師,這幾個月來,您都在找能幫您翻譯的人,可惜咱們國家,百廢待興,不少人出國留學(xué),本指望著他們能夠回來報效祖國,可惜一去不復(fù)返,在外面落地生根……”
“如今更是連個翻譯著作的人都找不出來?!?/p>
“老師,這一次,朝光恐怕又要落空了。”
周沛源坐在椅子上,沒說話,朝著桌子上的書本看了兩眼。
那是他當(dāng)年留學(xué)期間,從國外帶回來的大量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