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父親說過,賀昭箐的孩子是個女孩,這個漂亮的姑娘應該就是了?
賀昭箐今天穿著一身淡青色的旗袍,頭發盤在腦后,斜斜的插了一支簪子。
五官雖然能夠看見歲月的痕跡,但是歲月從不敗美人。
賀昭箐倒是跟父親拿給他的照片里一樣,只是曾經對著賀昭箐的照片看了十幾年,第一次見到本人還是有幾分激動的。
嚴明看著她,淺色的眼睛里難得帶了幾分柔和。
賀昭箐用力攥緊蘇幼雪的手,單薄的手背用力得泛起細細的骨頭。
二十幾年了,見到所謂的親人,賀昭箐激動又緊張。
嚴明表現出了幾分友好,伸出手跟賀昭箐和蘇幼雪握手:“這些年辛苦你們了。”
沈琰端著兩杯果汁進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瞧見一個穿著暗色西裝,打扮的跟個老外似的陌生男人抓著他家蘇幼雪的手,心里的小火苗蹭地一下竄上來了。
他一下把門踢上,故意放大了聲音喊:“哎!你們這是干嘛呢?!”
嚴明抬頭看了門口一眼,微微皺起眉頭,他是混血兒,身材高大,但是門口的人個頭也不小,倆人旗鼓相當。
沈琰幾步走過去,把蘇幼雪擋在一邊,遞了果汁給她和賀昭箐,又體貼的給賀昭箐手邊,道:“媽,喝水果汁?!?/p>
嚴明眉頭皺的更深了,上下打量起剛進來的沈琰。
沈琰也站直了打量他。
這位遠渡重洋找來的舅舅,將近一米九的身高,站在他們家蘇幼雪跟前,就跟站了一棵大樹似的。
他沖嚴明伸出手,道:“你好,我是沈琰。”
蘇幼雪也開口:“他是我老公,我叫蘇幼雪?!?/p>
沈琰與嚴明的第一次見面并不怎么愉快。
沈琰不待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便宜舅舅,無論是從嚴明身上修身合體的西裝,還是腳上微微泛亮的皮鞋,都給他一種不大自在的陌生感。
這個叫嚴明的男人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一身前衛又得體的打扮,果然十分符合他外商的身份,連那口發音不太標準的普通話也是。
沈琰最煩的就是講話舌頭都捋不直的人。
這二位氣場不和好像是天生的,哪怕兩個人都想盡量親近,但說不到三五句就尷尬起來。
房間里詭異的安靜。
賀昭箐:“請問爸現在身體怎么樣了?之前聽到一些消息,他生病了嗎?我們都很掛念他?!?/p>
嚴明對賀昭箐的問題都溫和耐心的回答:
“父親的身體狀況不太樂觀,醫生建議及時做手術治療,但是他不肯。”
“但是如果不盡快手術的話,就算用最好的藥物維持也只有幾年時間了,他總說只有幾年也好,或者還有希望見你一面?!?/p>
嚴明有一雙淡藍色的眼睛,瞳子顏色很淺,膚色也略顯白皙,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話的時候便透出一種沉重的憂傷。
賀昭箐聽得難受,看著嚴明眼睛里漸漸蓄滿了淚水,口中喃喃喊著賀教授的名字。
她從小就跟父親相依為命,一直記掛著那位最疼愛自己的親人。
“很抱歉,我來晚了,不過我已經處理好了身份問題,從今年開始會在大陸投資鋼鐵,到時候可以接你們先去深城,再輾轉去黎江那邊和父親團聚。
父親聽說了你們的消息,高興的不得了,他已經答應了黎江一所大一所大學的任教邀請,會在那里做客座教授,其他的事情不要擔心,都交給我就好。”
嚴明的聲音帶著穩定人心的力量,讓聽的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遵從。
“很抱歉,讓你們等了這么久?!?/p>
蘇幼雪聽到外公的消息很揪心,但看這位第一天見到的舅舅張口就要把她和她媽弄到深城去,這樣不可逆轉的語氣和架勢讓她心里有點有些不舒服。
她剛要張口說話,被沈琰在手上悄悄的捏了一下。
沈琰經歷過一次,記得今年下半年開始,會有不少項目推遲建設,首當其沖的就是鋼鐵。
他不好直接說,便把話題往蘇幼雪身上引,“我記得陳宇他們說今年京鋼要減產,還要封一個什么高爐對不對?”
嚴明是一個很有經濟頭腦的人,但是對大陸的政策還很陌生,他轉向沈琰,想要聽他怎么說。
好歹是蘇幼雪的舅舅,沈琰肯定也不會瞞著這事兒。
蘇幼雪點點頭:“陳宇是提過幾次,說今年和去年不一樣了,大規模投資風險太大,你手里有幾份合同?資金投入了嗎?”
嚴明道:“只拿到一份合同,其他的目前還在商談?!?/p>
“哪個單位的合同?”
〝京鋼?!?/p>
沈琰樂了,真心實意的夸了句,
“舅舅能耐夠大的,去年就數京鋼效益最好,但今年它也是減產最多的,陳宇家在財政司任職,他那邊的數據可是顯示至少要減產小三十萬噸?!?/p>
嚴明有點遲疑,他之前一直在黎江努力打通關系,好不容易通過深城輾轉得到上京的一份兒合同,著實下了不少力氣。
這份上千萬的合同可是他和M國一位有名的投資人一起來辦的,為了這個,那位投資人甚至在M國股市上拉攏了巨額資金,如果減產的事兒是真的,那么他們將血本無歸。
沈琰勸道:
“我說的都是真的,這會兒上頭還在吵呢,不過聽風聲還是減產的意見多,舅舅,你趁著還沒投資,先撤了吧。”
嚴明微微頷首:“好,我會去認真考慮一下,謝謝你?!?/p>
“客氣什么,都是一家人,外公這么多年也多謝你照顧了?!?/p>
賀昭箐聽了自己父親的病情之后,還是很擔心的,“我爸他……那邊有人照顧嗎?”
嚴明點點頭:“放心吧,一直有專業的醫療團隊在?!?/p>
“你們這幾年生活的怎么樣?”
嚴明關心道。
蘇幼雪欲言又止,似乎也有一些話想同這位舅舅詳談。
沈琰自然也看出來了,和賀昭箐說要出去聊聊高定旗袍的事。
這個時候聊高定旗袍?
雖然賀昭箐心里有些疑惑,但知道沈琰是有想法和能耐的,或許真有比較著急,也沒多想,跟嚴明打了招呼,就和沈琰出去了。
蘇幼雪看著門緩緩關上,臉上的笑意頓時淡了許多,她慢慢開口:
〝我媽的故事說起來有點長,不過歸根結底,都因那個一個女人……”
她把關于賀昭箐的種種都說給了嚴明,她這些年受的苦,還有肖美雅如何害她…
嚴明擰著眉頭聽完,對蘇家和那位惡毒的肖女士已經無法再容忍了,這件事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那女人用了那么多惡毒手段,為什么沒有用法律的手段制裁那個女人?還有你的父親,他如此對昭箐,對自己的女兒也撫養不利,簡直就是一個懦夫?!?/p>
嚴明多少給了幾分面子,沒當面說蘇勁松是個人渣。
不過蘇幼雪倒一點不在乎,她對這個父親已經沒什么親情了,恨不得跟嚴明一塊罵他。
“現在那個女人現在哪?蘇老爺子把她保護起來了?”
“其實應該算懲罰吧,讓她下鄉勞動去了,這事兒對她的精神折磨比較大。”
蘇幼雪道,“不過老爺子沒動用法律手段制裁她也好,我可不想就那么簡簡單單的就判她個坐牢。”
嚴明頓了頓,他在猶豫跟蘇幼雪討論這樣血腥的問題會不會不太好,可還是問了出來:
“你想怎么做?告訴我,我來配合你,我會去撤掉鋼鐵投資,所以錢的事兒完全不用擔心。”
沈琰眼睛微微瞇起來,笑道:
〝那先謝謝舅舅了,我們之前拍了一部電影,效果不錯,還想繼續多拍幾部?!?/p>
嚴明手頭資金數額巨大,如果不插手鋼鐵業,支持蘇幼雪她們拍電影就等于給了她一點零花錢般輕松,當下就答應了:
“可以,不過劇本不要再寫那樣悲慘的故事了,我去黎江給你找好的器材,也找幾個好編劇過來,試著拍一點女主角幸福的故事吧?!?/p>
嚴明將資金撤出,并且試圖勸阻投資的合伙人一起取消這個項目,但是那位對眼前這塊大蛋糕著迷的M國投資商并沒有撤離,他堅持鋌而走險。
嚴明無奈,只能帶著自己的巨額資金撤離,他在京都購置了一套四合院,與賀昭箐當了鄰居,并且開始投資沈琰的電影。
閑暇時便去與賀昭箐下棋,沈琰見到他的次數很多,但兩個人還是點點頭就過去了,并不多交談。
蘇幼雪對此很疑惑,有一次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覺得舅舅人很好啊,會照顧人,也體貼,跟媽媽說話的時候很有耐心,怎么你就是不喜歡他呢?”
沈琰理所當然:“我喜歡他干嘛?我喜歡你就夠了?!?/p>
這話蘇幼雪如今聽的多了,也有了點免疫力,可是也追問不出這倆不對盤的原因,干脆放棄了。
其實很簡單,沈琰跟嚴明屬于那種互相都覺得對方不是什么善良人士的家伙。
嚴明表面斯文有禮,但是手腕兒黑著呢,單看他的年紀和手頭那大筆資金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嚴明大概也是這么猜沈琰的,小小年紀又弄品牌服裝,開服裝廠,還有電器連鎖店,又拍電影的,這貨不好惹。
倆人都不是心慈手軟的主,在人前嚴明裝的那叫一個好男人,沈琰也是一派天真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