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著驢車離開了家。
驢車趕到了村口大槐樹下。
這會兒不少村子里的婦女們都坐著休息。
身邊放著竹籃子,里面堆滿剛洗好的衣服,淅淅瀝瀝的水流淌了一地。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村子里的長舌婦,更不是白叫的。
今天誰家吃了肉。
明天誰家開了荒。
甚至于,哪個姑娘談了對象。
都能說上個好幾天。
這會兒看見沈琰過來,幾個扎著辮子的婦女頓時笑著和沈琰打招呼。
“沈老六家的小子,這是又出來收菌菇啦?!可惜了,你們這天天收菌菇,菌菇的老子兒子都被你們收完咯!”
“是啊,我家這存了兩天都沒幾斤重!這錢不好掙了!”
“你腦子活,人也聰明,有沒有啥別的法子掙錢的?一兩分也是好的??!”
……
幾人邊說邊笑。
原本也只是隨口一說。
卻沒想到這一次,沈琰還真的就從驢車上跳了下來。
“嬸子們,別說我發財不帶你們,我這兒還真的有活兒干。”
沈琰朗聲笑道。
這一聲,頓時讓七八個農村婦女眼睛一亮。
“啥活?我們能不能做?!”
“就是!說來聽聽!掙一點算一點,總比沒有強呀!”
“沈琰,你趕緊說說,要是有錢,我一定干!”
……
一大群人,當下齊刷刷朝著沈琰涌了過來,將他圍在了中間。
沈琰一樂,也不賣關子,直接道:
“我家里有不少時蔬,你們幫忙清洗干凈,然后切成絲,切一斤三分錢,多勞多得!”
三分錢一斤。
這年頭,她們幫人做個千層底兒的鞋底,也才兩分錢呢!
將時蔬清洗干凈切成絲,不要太簡單!
家里半大的孩子都會切!
“三分錢,做多少得多少!這會兒地里農活不忙,掙幾個錢,買點兒啥不香?!”
“沈琰,你這掙錢的法子好呀!咱們婦女也能掙錢了,能頂半邊天!”
……
一群婦女們頓時唧唧喳喳地聊了起來。
沈琰抿唇一樂。
“嬸子們,你們晚些再去我家里拿!”
一人朝著沈琰瞅了一眼,打趣道。
“咋了?現在不能去?你家啥好吃的藏著掖著呢!”
沈琰笑道:“嬸子,我媳婦兒在睡覺,讓她多睡會兒呢!謝謝嬸子們了啊!”
嘖!
好家伙!
這小子!
浪子回頭,掙了錢,居然還這么疼媳婦兒!
一大群婦女們又聊了起來。
沈琰和眾人打了聲招呼,而后跳著上了車跟著沈軍離開了。
這會兒時蔬不多。
也就是三百多斤。
村子里的女人們手腳麻利,干活快,估計兩三天就能做完。
沈琰走到岔路口,和沈軍告別,他則是轉身走回去了。
回到家,蘇幼雪已經起來了。
她正在梳頭,準備扎辮子。
見沈琰來,她抬頭沖著他露出一個笑臉。
“回來了?”
沈琰點頭。
他走過去,盯著她的頭發。
她頭發不是很長。
肩膀往下一寸。
剛重生那會兒枯黃又蓬松。
這會兒吃得好了,加上心事放下,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已經烏黑濃密了起來。
“怎么沒留長發?”
沈琰隨口問道。
見蘇幼雪準備編發,他起身,走過去,順手從她的手里接過了一截棕色的毛線。
這年頭,皮筋是個稀罕玩意兒。
農村女人的頭發也有講究。
沒結婚的豆蔻女孩,基本上都是兩根麻花辮,用紅繩子綁著。
而結了婚的,直接編一根麻花辮,垂在身后,綁著的毛線顏色也要淺上不少。
蘇幼雪也沒在意。
她隨意編著頭發,道:“去年過年的時候,剪掉了?!?/p>
“賣了點錢,給果果糖糖過年買了肉吃?!?/p>
蘇幼雪笑了笑,神色溫柔了起來。
“這兩個小家伙,就喜歡吃肉,饞?!?/p>
沈琰盯著那整齊的發尾,心中微微一酸。
他沉默片刻,把玩著手里的繩子,忽然開口。
“怎么不用皮筋?”
他上次從縣城帶了一包回來。
果果糖糖高興得不得了。
蘇幼雪笑著道:“孩子的東西,我用什么?”
她這會兒頭發編好了。
轉身看沈琰:“毛線呢?”
沈琰雙手揣進兜里,起身道:“等下?!?/p>
他說著走進屋子里,沒一會兒就出來了。
手里拿著一根黑色的皮筋,道:“用這個吧?!?/p>
蘇幼雪一愣,拒絕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嗯?!?/p>
她接過來,順手綁好,正準備起身,就聽見身后沈琰開了口。
沈琰道:“過兩天回來,我給你帶發簪。”
蘇幼雪一笑,點點頭。
**
下午兩點。
沈琰乘車從縣城出發了。
隔壁濟市距離縣城距離不遠也不近。
按照距離來說,遠遠沒有云城那么遠。
但是,因為距離省會城市遠,因此路上管控不嚴。
上了長途汽車,沿路就會一直停。
時間也從原本的兩個小時就能到,硬生生拉長到三個小時。
兩點出發。
五點左右才能到。
莫約四點半的時候,汽車忽然停了下來。
緊接著就聽見司機吆喝:“吃飯了!吃飯了??!五點鐘了!吃飽了出發!趕緊下車!”
車子里一車人,頓時有幾個不服氣的。
“什么五點?明明才四點半!我不吃飯!不餓!就在這里等!”
“對呀!路上吃飯得好多錢呢!我就在車上等就行!”
……
司機熄了火,順手從褲兜里摸出一支煙點上。
打火機點燃,抽了一口,笑著瞅了這些人一眼。
“我是真心為你們好,下去吃個飯,大家都平安。”
他說著,吐了個煙圈,“老子就提醒一次,做個聰明人!”
長途汽車上,擠擠挨挨的都是人。
地上坐著的,坐位上擠著的,全都是出門討生活的。
濟市有面粉廠和最大的紡織廠,這兩年經濟發展得很快,需要不少勞動力。
因此縣城里,不少人都是往城里跑,討生活的。
兜里都沒幾個錢。
誰愿意下車吃飯?
大家僵持著都不肯下車。
沈琰上車的時候就坐在靠近門的位置。
他站起身,道:“讓一讓,我去吃飯?!?/p>
眾人都朝著沈琰瞧了一眼。
眼神疑惑又不解。
沈琰下車后,司機這才咧嘴笑了。
“瞅瞅!這才是聰明人!”
眾人還沒疑惑這到底是啥意思的時候,就聽見一陣腳步聲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靠近窗戶的人往外一瞧。
當下嚇了一跳!
“有好多人!拎著鋼棍!這是要挨揍啊!”
果然。
沒一會兒那一群人就上了車。
一共三個人。
手里拎著鋼棍,赤著上身,兇神惡煞。
手里的鋼棍敲在車身上邦邦響。
“下車!”
最前面的人吼道,蠻橫又兇惡。
“趕緊進去吃飯!最低都給我消費三元才能出來!不然的話,別怪老子不客氣!”
身后跟著的五人也都噼里啪啦地敲著手里的鋼棍。
一個小年輕,看起來第一次出遠門,當下梗著脖子,悶聲道:“我就不……”
“砰!”
話沒說完。
那光頭手里的鋼棍就落到了他的大腿上。
小年輕頓時疼得臉色一白,滿頭大汗地哀嚎了起來。
眾人嚇了一跳,頓時整個車內鴉雀無聲。
他這腿,斷估計沒斷,但是也足夠疼上十天半個月了。
“趕緊的!別怪老子翻臉!”
光頭再次沉聲一吼。
這一次,車廂內,大大小小三十多人,全都趕緊起身下了車。
命和錢。
孰輕孰重?
他們心里清楚。
沈琰點了一碗骨頭面。
坐在桌子旁吃著。
桌子上累積了厚厚的一層污漬,瞧著讓人倒胃口。
所謂的骨頭面,一碗三元錢,里面面條倒是滿滿當當一大碗,放著蔥花,但是要說骨頭,是沒有的。
一點肉末飄在上面,面條里夾著兩根青菜。
沈琰吃了沒一會兒,就看見剛才自己乘坐的那輛大巴上的乘客也都進來了。
一個個抱緊自己身上的包,探頭朝著墻上掛著的價目表看著。
“哎喲!這么貴!這不是打劫么!”
“一碗面,三元錢,這也太貴了!”
“就不能不吃么……”
……
一群人說著。
門口那拿著鐵棍的三個大漢再次走了進來。
鐵棍在大鐵門上猛地一敲,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所有人頓時齊刷刷地閉了嘴。
“最低消費三塊錢,就一碗面的事兒!把票單給老子拿好!出門給我看看!”
光頭男人吼了一聲。
“大家花點錢,做個朋友,別小氣!”
眾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這年頭,地頭蛇最多。
尤其是這種長途車,只要沿路停了,不消費都不讓你出去。
當下眾人只能挨個點了一碗三元錢的骨頭面。
看著清湯寡水的面條,難免有人小聲抱怨。
不過這會兒錢花了,嘟囔幾句也不至于挨打。
司機就坐在沈琰的面前吃飯。
也是吃的骨頭面。
不過用的是瓷盆,里面滿滿當當放著三四塊鹵制好的大骨頭。
熱氣騰騰,那叫一個香。
周圍人頓時投去艷羨的視線。
沈琰起身,拿著小票,朝著門口走了出去。
將小票交給門口守著的光頭看了一眼,后者揚揚下巴,示意他出去。
沈琰走出門,沒上車。
這會兒車門肯定是鎖著的。
不花錢,不消費,連車都不給你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