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燒的迷糊,但還有意識,渾身燙的難受,生病的時候,不管你意志力有多強,都扛不住身體的反應。
翟山廷是知道自己司機還有沈琰大哥背他到衛生所的。
打了退燒針,還在吊著水,翟山廷沒那么難受。
他感覺這一覺睡的真長,也好久沒睡過這么久的覺了。
病房外,米粥和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縈繞,身上的被子也潮潮的,翟山廷并不在意。
之前吃過的苦,和現在比不值一提。
一陣噠噠噠的鞋聲傳來,“咯吱”一聲,門開了,有個人影把一碗粥放在床頭柜上。
翟山廷眼鏡碎了,只能模模糊糊看著人影。
是個女的,身形高挑,頭發盤在腦后,斜斜的插了一支簪子,從背后看就出這人氣質不俗。
他知道是誰了。
是沈琰的丈母娘。
暴雨那晚,他匆匆瞥了一眼。
“大姐。”
翟山廷有點遲疑的,一般情況下他是喊同志的,但若是喊同志就太生疏了。
冷不丁的聲音突然響起,賀昭箐嚇了一跳。
若是以前她成年累月呆在房子里不出去,和人相處會緊張,自從女婿給她安排了活,她整天在店里和人打交道,性子也大方了不少。
“翟先生,你醒了,我去喊醫生。”
溫柔優雅的聲音傳來,語調偏慢,輕聲細語,帶著蘇州話特有的吳儂軟語。
仿佛單單聽著這調子,都能夠讓人一瞬間回到煙雨江南。
聽她講話,翟山廷覺得舒服極了。
不論她講話,還是氣質都像是高門大戶里出來的,賀昭箐沒等他回答就走出去了,翟山廷心想,他不是想見醫生,只是有些餓,想喝粥。
賀昭箐帶著醫生過來,檢查一番后說炎癥還沒消,還會反復發燒。
小地方的衛生所,醫療設備有限,能退燒已經很不錯了。
醫生說他高燒剛退下,盡量吃一些清淡的東西。
“同志,很少見那么用心的家屬,昨晚那么大的雨,他們把你背過來,有個小伙子手還受傷的,幸好沒感染,要不然又要繼續修養個把月。”
醫生一走,翟山廷就看著不遠處的賀昭箐開口:“大姐,你能扶我一下嗎?我想喝點粥。”
賀昭箐看著他手上還在打著點滴,怎么喝粥?
過去把他攙扶坐起來,枕頭放在他的后腰,讓他靠的舒服一些。
之后幫忙端來粥,翟山廷吃完一碗粥,胃暖暖的,很舒服,人也多少有些力氣了。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這才知道小陳和沈琰他們去借電話了。
他心里也有數,得了急性肺炎,在這小醫院肯定是治不好的。
離得近了,翟山廷多少能看清面前的女人,五官雖然能夠看見歲月的痕跡,但不難看出之前是個美人。
兩人干坐著,多少有些尷尬,翟山廷找了話頭,賀昭箐雖然出身高門大戶,但從認識蘇勁松之后,就被圈養著,不懂世道險惡,從話里話間,多少透著單純。
之后聊到了沈琰,對于這個女婿賀昭箐是驕傲的。
不僅長得好,人也聰明,是個干大事的人。
“…他們都剛參加完高考,考的都不錯。”
這是翟山廷不知道的,知道沈琰是個體戶,開了不少店鋪,也開了服裝廠,倒是想到還是學生。
見多識廣的翟山廷也很驚訝,居然一個省狀元第一,一個第二。
但他心里又有些疑惑。
國家恢復高考沒幾年,大家都知道高考的重要性,甚至砸鍋賣鐵供孩子上學。
為啥沈琰還要干個體戶?
賀昭箐是個單純的,翟山廷不動聲色的一套話,多少底子都被透出來了。
“領導醒了?”
“領導,我是小穆,你現在感覺怎么樣?車就在外面,手續已經辦好了,馬上就能安排你轉院。”
秘書和司機是一塊進來的,沈琰和沈軍,蘇幼雪跟在后面。
賀昭箐見他們回來了,連忙走到一旁。
秘書和司機爭著關心領導身體情況,沈琰昨晚就沒睡好,現在累的要命。
沈軍也是,昨晚跑出去借電話,找了一圈沒找到,今天早上沈琰知道這件事,就連忙和他跑到鄉政府,看看能不能借到電話。
幸好,翟山廷沒把他們忘記,把小陳留下來,讓把他們送到市區。
領導生病,秘書如臨大敵,恨不得把領導送到羊城去。
現在特區還在發展中,醫院水平有限,可翟山廷本人不同意。
翟山廷在醫院呆了幾天,一直沒等來沈琰,那小伙子渾身上下,就連頭發絲都透著精明,不趁機拉一下關系,都不是沈琰的作風了。
哪知道偏偏沈琰不按照常理出牌。
“領導,沈琰他們回京都了。”
小陳覺得沈琰大概腦子不太正常,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抓緊時間抱領導大腿嗎?
眼看那么粗的大腿就在面前,居然沒抱,反而走了。
小陳看不透,想不明白,翟山廷倒沒說什么了。
他這場病,在醫院住了四五天才好,后面幾天不少人知道他生病了,來了不少人探病,送的東西都堆滿了病房。
臨出院,翟山廷讓秘書把病房里的額東西都送給了值班的醫生和護士。
這些東西他不收,來送禮的人沒面子,這些東西翟山廷不想收,干脆都送給醫生和護士。
兩天后,翟山廷上班后,忽然讓小陳給沈琰打個電話,問他有沒有興趣參加港區的店鋪招標,問他有沒有正式的資質。
港區店鋪招標?
他只是個司機,不知道領導工作上的事。
但他明白,領導這是上心了。
之前他還覺得沈琰笨,現在看來,其實不然。
雪中送炭,不錦上添花。
之前在什那海那一次,加上這次,沈琰救了領導兩次。
他見過領導最狼狽的一面,卻沒有拿這個來讓領導記情,這樣做,反而讓領導上心。
沈琰向來是個識趣的人,沒有趁機上桿子獻殷勤,再者也是服裝廠旁的批發市場店鋪到了拍賣的日子,他要回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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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飛逝。
眨眼間就到了拍賣會的日子。
因為提前做足了功課,因此沈琰早早的準備了一系列的材料,還有報價,25萬。
拍賣地點位于京都大禮堂。
關于這一次的招標,早在報紙上就進行了報道和介紹。
這一次甚至有不少記者們都提前到點,不過這會兒的記者不像是后世那么多的八卦和娛樂。
基本上都是正規報紙的記者。
過來拍照片是為了方便寫報道文章的。
沈琰和沈軍抵達京都大禮堂的時候,這里已經來了不少人。
沈琰大致掃了一眼,發現基本上都是服裝類的巨頭加入了這個行業,因此他也多多少少做了一些功課。
服裝類在如今的京都算是一個新興蓬勃發展的行業。
一些白手起家的基本上都只能處于這個行業鏈的底層,能夠真正站到巔峰,吃上一口蛋糕的,99%的身后都是擁有著巨大資本靠山。
能夠拿得到拍賣會的入場證明不了算什么,稍微弄一點手腕就能夠拿到了。
這些小魚小蝦頂多就是來湊熱鬧的,并沒有多少人能夠將他們放在眼里。
如今的京都,服裝類三巨頭一共有三家。
其中一家就是明里暗里搞事情的情鳥服飾,錢明全。
其余兩家分別是潯真服飾和伊人服飾。
前者的老總叫做葉明,據說是從京都那邊過來的一家資本。后者叫做伊人服飾,老總是一個女強人。
叫做齊伊人。
據說當年也是一路靠著一些手段,摸爬滾打傍上了資本,最后建立了伊人服飾有限公司。
手段有魄力有,總之是個狠角色。
沈琰這會兒和沈軍就站在入口。
他的前面就是這三家巨頭的老總。
按照常理說,簡簡單單的拍賣,并不能夠讓公司的老總親自出面,但因為這是一塊巨大的新鮮的剛出爐的蛋糕。
誰要是能夠拍下,那么在某些程度上來說,就已經占據了服裝類這塊巨大蛋糕。
“好久不見,齊老板還是這么漂亮!”
錢明全看著齊伊人笑著打招呼道。
他這話可不是恭維。
雖然如今齊伊人的年紀已經年過四十,依舊風姿綽約。
有錢有權保養得當,她的年齡看起來頂多也就三十出頭,穿著一身水墨色的長旗袍,勾勒出嫵媚至極的身段。
頭發是帶有古典韻味的盤發,皮膚極白極其細膩,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含情脈脈的看著你時,會讓你情不自禁的被她吸引過去。
由此可見,年輕的時候絕對是個人間尤物。
齊伊人掩唇笑了笑,看著面前的錢明全,笑著道:“聽說錢總最近在為一個小制衣廠而大出手?”
“是啊,我也聽說了,甚至還給了那些服裝廠旁的批發市場極低的價格折扣。”
葉明盯著錢明全試探性的開口笑道。
三人雖然看起來表面關系極好,但彼此都是競爭關系,因此這一來二去的都是為了打探對方的隱私。
錢明全嘴角抽了抽,雖然內心極度不爽,爆了好幾句粗口了。
但表面上卻只能笑盈盈的對著兩人道:“一點小魚小蝦罷了,在我的地盤上撒野,所以不得不動了一點手段,過幾天就好了。”
錢明全這話說的他自己都不信,更何況是早就做了功課的兩人?
葉明頓時就笑了。
“是嗎?可是我怎么聽說那制衣廠在京都各地都開啟了大大小小的衣服店,而且銷售十分火爆,這情況連我都注意到了,錢總該不會一點都沒發現吧。”
葉明說這話純粹就是為了惡心他。
這件事錢明全肯定是知道的。
只是這會兒不想在兩人面前表露出來罷了。
這句話顯然就是揭開了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