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祥一愣，起身，湊過去在齊老伯的耳邊輕聲道：“齊老伯，你看清楚了？這真的是方首長的兒子？”
齊老伯用力握緊拐杖，猛地在地上敲了敲，大聲道：
“我咋不知道呢？去年去京都，見首長接受表彰的時候，那就是方首長請了我們這些老兵吃飯！就在他大院子里！”
說起表彰，齊老伯的眼睛都在放光，他有些激動道：
“方上將還拉著他兒子，挨個喊我們伯伯呢！這孩子，又懂事又懂禮貌，是個好孩子，我咋會認錯？”
方云良：“……”
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在齊老伯這里得到一個這么高的評價。
事已至此，方云良的身份就算是坐實了。
實際上，按照沈琰的想法，他帶著方云良來這里，最好的結果就是對方不懷疑，合理合法的接受兩人的身份。
而退一步，若是真的懷疑了，那就轉移焦點，只要拋出方云良的身份，那么將焦點轉移。
對方不知道真假的情況下，肯定不敢怠慢，然后千方百計的來證實。
按照沈琰的計劃，原本起碼也要等到第二天，他們才能夠證實方云良的身份。
萬萬沒想到的是，居然當晚就找了個老兵來，一眼就認出來方云良。
實在是幫了沈琰大忙。
張志高激動壞了，他再也坐不住，當下三步并作兩步朝著方云良和沈琰走了過來，伸出手，趕緊握住了方云良的手，用力的晃了晃。
“哎呀！方少爺，實在是對不住，對不住！”
張志高大聲道：
“這茶也沒泡成，我這還嘴巴多，問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你千萬別往心里去！”
方云良隨意哼了聲，把椅子拉開，又坐了回去，這態度和架勢，十成十的紈绔瀟灑。
身份被證實了，這考察的名頭也就順理成章。
沈琰坐在方云良的身旁，也跟著笑了笑，道：
“張同志，組織上知道你工作辛苦，十分恪盡職守，又聽說最近咱們順達塑料廠要裁員，考慮著是不是經濟上出了問題，所以讓我們過來看看。”
嘖！
張志高也跟著坐了下來，趕緊點點頭。
“是啊！是啊！不瞞兩位領導，我們順達塑料廠這兩年的效益實在是不太好，裁員這件事也是沒法子了，否則的話，都是手足兄弟，誰愿意裁員呀？”
張志高嘆口氣道。
一旁原本一直在觀望的石秋林這會兒也坐不住了。
他趕緊笑著搭腔，道：“對，裁員這件事，也是咱們廊坊政府上面下的意思，張廠也是沒法子，兩位領導要是能幫著向上面反映反映，也好讓這些被裁員的老員工，補貼多一些。”
沈琰看了他一眼，拉長語調，深深的嘆了口氣，這才開口道。
“哎！這件事，真是棘手，不是我們不想幫你們，而是如今裁員的工廠，遍地都是，要是幫了你們爭取額外福利，這又要叫別的廠子怎么想？”
沈琰無奈扶額，道：“組織也有組織的困難，你們多擔待一下。”
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
張志高也趕緊點頭應了，不動聲色的瞪了石秋林一眼。
這家伙。
不會說話就別說！
好不容等到組織上來了人考察，這要是給自己攪黃了，沒機會往京都走，他非得好好治一治這石秋林不可！
石秋林當即縮了縮脖子，不再吭聲了。
沈琰笑著打圓場：“為咱們塑料廠的員工考慮都是好事兒，我們也就是例行考察！這裁員的事兒，進行得怎么樣了？裁定了沒有？”
張志高當下趕緊道：
“定了定了，名單昨天就訂好了，不過也是初審，明天還要拿出來看看，繼續挑一挑，考慮一下各位同志的家庭情況，最后再確定裁員的事情。”
“兩位領導你們放心，這件事，我絕對做的漂漂亮亮，絕對不叫我們的員工吃虧！”
實際上，這件事可靈活可多變。
畢竟，兩位領導剛從京都過來，只要面子上做的漂亮，票子送到位，這裁員名單一拉出去，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誰知道究竟哪個是哪個？
張志高心里篤定了主意。
這美人，這仕途，他都要一手抓！
果然。
張志高這話說完，沈琰和方云良似乎是半點興趣都沒有的樣子。
方云良從口袋里摸出一支煙，點燃，心滿意足的吸了一口，而后吐了個煙圈，開口道：“單子出來了，我掃一眼過過眼就行，我爹吩咐我做點實事兒，我總不能連樣子都不做。”
他懶洋洋繼續開口：“看完名單，這事兒就算是做了，你們廊坊，有啥好玩的沒有啊？”
張志高聞言，當下就笑了，趕緊拿煙遞過來。
方云良倒也沒客氣，接過來，塞給了齊老伯。
張志高當即吩咐道：“老趙啊，明天名單出來，送過去給兩位瞧一瞧，晚上安排一下咱們廊坊最大的歌舞廳，知道不知道？”
趙家祥這會兒哪里還有懷疑？
當下趕緊點頭，道：“知道了，明天上午我就抓緊時間把名單排出來，送給兩位過過眼！”
***
翌日。
一大清早，沈琰和方云良招待所的門就被敲響了。
沈琰剛起床，洗漱完畢，扭頭看了一眼光著膀子卷著被子快睡到床底去的方云良，無奈揉了揉眉心。
“來了！”
沈琰應了一聲，走過去，打開門，就瞧見趙家祥一臉笑意站著。
他腋下夾了一個公文包，微微弓著身子，瞧見沈琰開門，當下趕緊道：“是不是太早了？有沒有打擾兩位領導睡覺？”
趙家祥道：“領導吩咐的任務我不敢忘，這昨天一晚上沒睡，都在整理名單呢！您瞧瞧！這整理好了，趕緊給兩位領導送來了！您現在瞧瞧？”
嘖。
也是個人精。
這話說得，一晚上沒睡就為了整理名單，多么盡職盡責。
奈何沈琰也是個老狐貍，當下露出一臉驚喜又歉疚的神情，趕緊道：“哎呀，真是辛苦趙主任了，這一大早的給我們送名單過來。”
沈琰伸手，從趙家祥的手里接過名單，又道：“趙主任吃了沒？要是沒吃就一起吃？我正準備下去呢！”
趙家祥眼皮子跳了跳。
他一眼就瞧見了屋子里還在躺著睡覺的方云良？
吃早飯，當然是客氣話，趙家祥哪里能不懂？
他趕緊笑著擺擺手，道：“就不了，我還有事，謝謝領導了！”
說完，告別正準備走，忽然想起什么，又轉身對著沈琰道：“那個，領導，是這樣的，這名單暫時還處于保密狀態，得到下個月才會發布，您看……”
沈琰當即點頭，笑著道：“您放心，保密這工作對我來說家常便飯，我就在這會兒等著他醒，醒了過一眼，吃了早飯我就給您送回去，絕對不外泄！”
趙家祥聞言，這才松口氣，又告別離開了。
沈琰關上門，拿著名單走進屋子里，大致掃了一眼。
莫約裁掉二百多人，而他看了一遍這名單，第一個印入眼簾的就是吳長貴。
嘖。
辛辛苦苦干了這么多年，終究是抵不過人家送老婆。
沈琰走進屋子，踹了踹地上躺著的方云良，開口道：“起來了，得干正事兒了。”
方云良翻了個身，有些迷糊煩躁：“這才幾點？沒睡夠，我再睡一會兒。”
什么正事都沒有自己睡覺重要。
沈琰蹲下身子，毫不含糊的將他身上被單拽掉，大聲道：“早點干完，早點去歌舞廳瀟灑，你再拖著，事情辦不成，就明天去。”
方云良：“……”
媽的。
他現在是真的后悔，怎么認識沈琰這腹黑貨？
簡直就是威脅！
方云良不情不愿起身，揉了揉腦袋，又去洗了一把冷水臉，這才算是徹底清醒。
他穿好衣服，走出來，瞧見沈琰手里拿著的名單，頓了頓，道：“名單拿到了？人送過來的？”
沈琰點頭：“嗯，不過得抓緊時間還回去，時間拖久了，容易讓人懷疑。”
兩人這才出門，直奔吳長貴家。
…………
正是早飯時間。
陳梅香熬了紅薯粥，兩碟小菜，又拿來了幾個早上剛從門口買的大白饅頭，小步蹣跚的走了過來，放在桌子上。
“大孫子，多吃點，饅頭香，吃這個。”
陳梅香拿起饅頭，遞給吳修，又給他裝了一碗粥。
吳長貴皺眉道：“媽，他自個兒會盛，有手有腳的，難道還餓死不成？這都多大了，還這么慣著，遲早有一天都給慣壞了！”
吳修知道他爹的脾氣，當下嘟囔著，趕緊把饅頭往嘴里一塞，伸手去自個兒盛粥。
“奶，這碗你吃，我自己裝。”
說著盛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吸溜的喝了一口。
“咳咳。”
吳修輕輕咳嗽了一聲，似乎是無意開口問道：“爸，媽在醫院咋樣了？腰好了一點沒有？醫生咋說？”
提起媳婦兒，吳長貴的臉色就略略不好看起來。
他瞪了吳修一眼，道：“你要真關心你媽，自己不會去看？天天就知道玩，廠子里的正經事沒見你做多少！有這個閑工夫，趕緊吃完去上工！”
吳修：“……”
他眉頭一皺，和他爹一脈相承的脾氣勁兒也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