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的第二天,陳捷沒有像很多新官一樣,急著聽匯報,看文件,更沒有急著去下面視察,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到了鎮黨政辦主任李文軍,提出了自已關于辦公和住宿的安排。
“李主任,辦公室就不需要特別安排了,我看蔣鎮長隔壁那間空著的副鎮長辦公室就挺好,面積也合適。”
“這怎么行?”李文軍連忙說道,“陳鎮長,您是政府一把手,那間辦公室太小了,鎮長辦公室我們已經給您打掃出來了,寬敞明亮,視野也好。”
“不用了。”陳捷擺了擺手,笑著說道,“我剛來,就是個代理鎮長,用那么大的辦公室,心里不踏實。”
“而且,我挨著蔣鎮長辦公,以后有不懂的問題,隨時可以向他請教,方便。”
李文軍見他態度堅決,只好點頭應下。
“還有就是住宿問題,”陳捷繼續道,“招待所套房太大了,我一個人住著浪費,能不能在鎮政府的單身宿舍里,給我安排一個小房間就行?最好是離辦公樓近一點的,我晚上加班也方便。”
這個要求,再次讓李文軍感到了意外。
放著條件優越的鎮長辦公室和招待所套房不住,偏偏要去擠那又小又舊的副鎮長辦公室和單身宿舍?
這個新來的陳鎮長,到底是什么路數?
李文軍不敢怠慢,立刻將陳捷要求,原原本本地向黨委書記馬東城做了匯報。
馬東城聽完,夾著煙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那雙總是瞇著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有意思。”馬東城吐出一個煙圈,緩緩說道,“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
不住大辦公室,是為了顯示謙遜,向蔣海山示好。
不住招待所,是為了表明自已是來干事的,不是來享受的。
每一個舉動背后,都透著一股與他年齡極不相稱的老道與沉穩。
“行,就按他說的辦。”馬東城道。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宿舍樓那邊,不是還有一間帶獨立衛生間的小套間嗎?雖然舊了點,但比普通單間強,就安排那間吧,另外,讓后勤給他換一套全新的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具,別讓人覺得我們安宜鎮怠慢了中央來的干部。”
“好的,馬書記。”
陳捷的這些舉動,像一陣風,迅速地在鎮政府大院里傳開了。
“聽說了嗎?新來的陳鎮長,放著鎮長辦公室不住,非要去住副鎮長的辦公室。”
“何止啊,連招待所的套房都不住,要去住宿舍樓,說是為了加班方便。”
“真的假的?這年頭還有這么樸素的領導?”
“看來人家不是來鍍金的,是真準備在這里干事啊。”
一時間,鎮政府干部們,對陳捷的印象,又發生了一次微妙轉變。
之前那些關于他“背景深厚”、“紈绔子弟”的猜測,漸漸被“謙虛低調”、“踏實肯干”的評價所取代。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陳捷,卻仿佛沒事人一樣。
安頓下來的第一周,他幾乎沒在自已的辦公室里待過。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串門。
從黨政辦,到經發辦,從財政所,到城建所、派出所,從計生辦,到信訪辦……他把鎮政府所有的職能部門,都走了一個遍。
每到一個辦公室,陳捷都不談工作,不提要求,只是笑著跟每一個人握手,然后像個好奇學生一樣,問著最基本的問題。
“王主任,你們經發辦,平時主要都負責哪些工作啊?”
“劉大姐,你們財政所是不是特別忙?咱們鎮一年的財政收入,大概有多少啊?”
“小李,你剛參加工作吧?覺得基層工作怎么樣?有什么不適應的地方嗎?”
他能準確地叫出每一個人的名字和職務,就像一個自帶親和力的鄰家大男孩,用最真誠、最平等的姿態,迅速地拉近了與每一個普通干部的距離。
一周下來,整個鎮政府大院里,幾乎所有人都認識了這位年輕、謙和、沒有絲毫官架子的新鎮長。
大家在路上碰到他,都會主動地、發自內心地喊上一聲“陳鎮長好”。
陳捷的這種不務正業,看在不同人的眼里,也產生了不同解讀。
在普通干部看來,這是新鎮長在熟悉情況,是在接地氣,是親民表現。
但在黨委書記馬東城看來,這卻是陳捷在不動聲色地,編織一張屬于自已的人脈網絡,也是在用最快的速度,摸清整個政府大院的“人頭”和“山頭”。
而對于常務副鎮長蔣海山來說,陳捷的這種做法,卻是讓他完全摸不透路數。
這天下午,陳捷終于結束了他的串門之旅,第一次,主動敲響了蔣海山的辦公室門。
“蔣鎮長,有時間嗎?有些關于后續工作的想法,想跟你交流一下。”陳捷站在門口,臉上帶著溫和笑容,語氣不卑不亢。
蔣海山正在批閱一份關于工業園區土地規劃的文件,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陳捷。
這幾天,陳捷的舉動他都看在眼里,心中愈發摸不準對方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動聲色地合上文件,指了指對面的沙發:
“陳鎮長來了,快坐。”
陳捷坐下后,蔣海山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動作客氣,但眼神中依然帶著一絲疏離。
“陳鎮長這幾天,可是把我們鎮政府所有部門都跑遍了啊。”蔣海山開口,語氣聽不出是褒是貶,“怎么樣?對我們安宜鎮的工作,有什么初步印象?”
“印象很深,感觸也很大。”陳捷感慨道,“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咱們安宜鎮的干部隊伍,是一支能打硬仗、能打勝仗的隊伍。”
“特別是蔣鎮長,我這幾天聽得最多的,就是大家對你的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