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這還要等到什么時候去啊？”
沒有楊廷和的點頭，李斌這閉門羹就一直持續(xù)著。
轉眼兩日過去。
有些看不下去，同時也沒發(fā)現(xiàn)京中有人探查建輝底細的張贊，忍不住找到了李斌，試圖勸阻李斌這好似徒勞無功的舉動。
“還有一刻鐘，才滿半個時辰。你若是等不下去，就先走吧。”
站在金府門外，李斌倒是神態(tài)自若得緊。
老實說，兵部的大門如此難叩，在一開始是有些出乎李斌意料的。可現(xiàn)如今，五天時間都過去了。
這金、李二府還是閉門不見，那這事可就不同尋常了。
官場中人，最講和光同塵。若是不能一擊致命，便是政敵，表面上往往也會維持一種脆弱的和諧。
便是這二位部堂對自己的冒犯之舉有所不滿，也不會直勾勾地將自己晾在門外。就是不愿接受自己的賠禮，那也當讓自己過府一敘，當面拒絕。
還是那句話，政治生物從來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這種反常規(guī)的舉動，瞬間就引起了李斌的注意。
前世，李斌雖然沒當過官，但卻見過太多即將破產清算的企業(yè)了。而這些即將破產的企業(yè)，十有八九都會在即將破產前，做一件事：高調炫耀！
只有足夠高調的炫耀，才能裝出這家企業(yè)依舊實力雄厚的表象。
人都愛追漲殺跌、都愛攀附強者而欺凌弱者。
裝出強大，對內可以穩(wěn)定軍心，鞏固員工信心；對外，亦可以吸引市場投資者加大投入，或是給予銀行等債權人信心，增加企業(yè)授信。
只有這樣，才可能求到、借到、融到一筆可能助其逆風翻盤的資金。
若是不裝，直接攤牌表示困難。
那不好意思，市場從來不信童話。
股價下跌、信用評級下調、銀行抽貸全都會接踵而至。
一旦暴露自己的弱小，非但不能獲得同情與助力，反而會加速自身的滅亡。
基于這個認識，以及歷史上楊廷和即將倒臺的信息，李斌又哪里看不出如今的事態(tài)。
為了避免自己的失敗，楊廷和必須咬牙硬頂，從而向外界釋放一種權威不容侵犯的信號。
同時，對內，亦可以看看，有沒有人，敢于見風使舵，忤逆他楊廷和的意思。尤其是，那位新近回京的李侍郎。
作為一個外來的不穩(wěn)定因素，楊廷和也需要考察他的態(tài)度。
自己如今，只是一個試金石罷了。
“大人說笑了，小人每天閑著也是閑著。若是大人不嫌棄，便讓小人陪陪大人吧！”
眼見李斌不為所動，張贊也不好再勸，只能提起其他的話題暖場：
“大人，最近京中各大煤鋪都推出了所謂‘精制煤’。小人買過一二樣品試用，雖距離我宛平煤有差距，但也僅有一刻鐘左右的區(qū)別。”
“他們這精制煤，每日能供多少？”
“如今還不多，只有兩萬余斤。主要是現(xiàn)在，京中石匠、鐵匠的模具，供不上來。以小人之見，至多再過三月，等這批模具陸續(xù)交付。這京中就是精制煤的天下了，到了那時，我宛平煤的那點優(yōu)勢...存活不難，但發(fā)展可能...”
“不需要等那么久，現(xiàn)在就是我們宛平煤業(yè)擴張的最佳時機。我且問你，這京中大煤鋪，能學我等以模具制煤。那小鋪子呢？”
“那自然不能，他們店小利微。便是有錢投入，也得細細斟酌，不敢冒進。”
張贊接上話題，忽而眼前一亮。
“大人，我好像明白您的意思了。而今，模具交付還不多，那各大煤鋪的精制煤，自用尚且不夠，就更不可能轉賣小鋪。”
“而那小門小戶的煤鋪，又難以快速抉擇，是否跟進。是以，他們如今壓根沒有耐燒煤可售，但京中百姓又偏好耐燒煤。便是暫時買不到，那也寧愿等等...”
“所以這段時日，那小鋪的日子會不好過。不變，便無人問津；變，則要冒風險。”
“此時，便是說服他們加入我宛平煤業(yè)的最佳時機！”
“沒錯，此事就交給你去辦吧。只要守好煤土的配方，就有我宛平煤業(yè)的立身之基。”
瞧見張贊領悟了自己的意思，李斌略顯滿意地點點頭。
同時，李斌沒告訴張贊：其實那煤土配方，守不守得住都無所謂。
哪怕黃土中混合草木灰可以助燃的特點被人發(fā)現(xiàn)，那李斌這邊還有蜂窩煤，或者叫開孔煤這個大殺器沒有祭出呢。
以企業(yè)經營的理念來說，只要保證產品有代次領先，哪怕只是微弱的領先。甚至是，只要曾經有過領先的經歷在，給市場植入了這種行業(yè)領軍者的印象。
哪怕后期，所有產品都一樣了。
作為先發(fā)者，這家企業(yè)的產品也依然會是大多數(shù)消費者的第一選擇。
更何況，李斌如今還要將京中的小型煤鋪串聯(lián)起來，組合成一個品牌...
到那時，遍布京師的各個中小煤鋪，掛著統(tǒng)一的招牌。便是矩陣式的信息傳達，當京中百姓走到任何一個坊內，都能看到宛平煤業(yè)時。
宛平煤業(yè)，就將成為京中最大的煤鋪。
“是，小人明白。那混煤土作坊里的工人，都是小人從張宅住戶中選的。作坊內外，也派了人看守。上工、下工，俱得結伴而行，嚴禁單獨行動。”
“保證不讓一個生面孔，靠近他們！”
得了李斌的肯定，頓感干勁十足的張贊立馬變得生龍活虎起來。看那猴急的樣子，怕不是為了陪李斌，他現(xiàn)在就得回公所去布置任務。
“嗯，這些事你看著辦就好。”
目光看向人來人往的街巷，李斌倒是沒有張贊那般熱血。
在明白自己如今的閉門羹是為什么吃到的同時，李斌也意識到，自己該停步了。
秦金離京前的勸誡、嘉靖那邊好似褒獎又好似警告的態(tài)度、還有眼前...
除了各方態(tài)度傳遞出來的信號，令李斌察覺到自己快要逼近各個利益集團、各個勢力能夠接受、忍受的臨界值了以外。
即將邁入嘉靖二年下半年的客觀因素，也不容許李斌還有精力去左右折騰了。
八月有縣試、九月十月要征秋糧、十一月要開始準備歲冊申報...
地方衙門的后半年，總是忙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