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灘的小飯館里,電話機掛在走廊的墻上,黑色的膠木外殼油亮油亮的,一看就有些年頭了。
李山河投了一枚硬幣進去,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滋啦……滋啦……”
長途信號不太好,電流聲像是在鋸木頭。
過了好一會兒,那邊才傳來一個沉穩、帶著點京腔的中年男聲。
“喂,哪位?”
“周叔,我是李山河?!崩钌胶拥穆曇舨淮螅钢勺訌娜荨?/p>
電話那頭明顯停頓了一下,緊接著語氣變得熱絡了一些。
“是你小子啊。怎么,回內地了?香江那邊的事情辦完了?”
“辦得差不多了。這次回來,是給您帶了點土特產。”李山河也沒繞彎子,大家都是聰明人,“之前您提過的那幾種零件,我和那邊的朋友搞到了一批?,F在就在大連?!?/p>
周主任的聲音瞬間嚴肅起來:“確定是那種型號?”
“八九不離十。甚至還有點意外驚喜,幾個大家伙,我想您肯定感興趣?!?/p>
李山河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輕輕敲擊著話筒蓋,“不過,這特產有點燙手。大連這邊的碼頭,有個叫劉一手的,非說這批貨違規,要扣一半。我看他那架勢,不像是在開玩笑?!?/p>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鐘。
李山河也不急,就這么靜靜地等著。
“小兔崽子,”周主任笑罵一聲,“這批貨對國家很重要。特別是里面的合金板材,那是咱們現在急缺的。你是做大事的人,這點小溝小坎,我相信你有能力跨過去。當然,如果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需要協調關系,你可以找當地的……”
“明白了?!崩钌胶又苯哟驍嗔怂脑挘牰恕?/p>
老周的意思很明確:貨,必須要。但是怎么拿到貨,那是你李山河的事。國家不能明著出手干預這種江湖紛爭,容易落人口實,也容易把秘密運輸線暴露。只要不出大格,不鬧得滿城風雨,上面就當沒看見。
這就叫默許。
“那周叔,這貨上了船之后,您那邊安排人接一下?”
“沒問題。船一到公海,會有漁政的船去接應。你只管把貨送出去。”
掛了電話,李山河長出了一口氣。
有了這把尚方寶劍,他心里的底氣就足了。
回到包間,彪子和三驢子都眼巴巴地看著他。
“咋樣二哥?那老周咋說?”彪子把最后一根螃蟹腿塞進嘴里,連殼帶肉嚼得嘎嘣響。
“老周說,”李山河坐下來,給自已倒了一杯白酒,一飲而盡,“讓咱們放手干。這批貨,只要能運出去,過程不重要。”
“妥了!”彪子一拍大腿,“那就是說,只要不整出人命,咋整都行唄?”
“也不完全是?!崩钌胶硬[起眼睛,手指在桌上畫了個圈,“劉一手這種人,也就是個地頭蛇。咱們要是真把他滅了,后面還有張一手、王一手。大連這碼頭以后咱們還得常用,得立規矩?!?/p>
他看向三驢子:“那個劉一手約在哪見面?”
“就在三十里堡的那個廢棄冷庫。”三驢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說今晚八點,如果不給個說法,他就帶人去砸倉庫,還要舉報咱們走私?!?/p>
“砸倉庫?舉報?”李山河冷笑一聲,“行,那咱們就去會會他。三驢子,讓你那五十個兄弟別在倉庫守著了?!?/p>
“啊?”三驢子一愣,“那倉庫不就空了嗎?萬一他們去偷……”
“我就是要讓他們去?!崩钌胶诱酒鹕?,整理了一下衣領,“這是招調虎離山。倉庫里那些真正值錢的大家伙,早就讓你混在廢鐵里了吧?”
“那肯定啊,我都焊死在廢鐵堆里了,不拿氣割根本弄不出來?!?/p>
“那就行。明面上的那些,不過是些罐頭和二鍋頭。給他們點甜頭,才能把這幫孫子引出來。”李山河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彪子,去車上把咱們帶回來的那箱特產拿出來?!?/p>
彪子嘿嘿一笑:“好嘞!俺這就去拿那一箱子大炮仗!”
說是大炮仗,其實是李山河從香江帶回來的幾把雷明頓獵槍,還有幾十根在那邊安保公司用的高壓電棍。
這玩意兒在這個年代的大連,那可是稀罕物,比那幫混混手里的鐵棍片刀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記住,今晚不用留手,但盡量別死人?!崩钌胶涌粗胱雍腿H子,“咱們是正經生意人,要把生意做得體面。體面的前提,就是把不體面的人打服?!?/p>
夜色漸漸降臨,大連的海風變得更加凜冽。吉普車再次發動,朝著三十里堡的方向疾馳而去。車燈劃破黑暗,像是一把利劍,直刺這片魚龍混雜的江湖。
李山河坐在后座,摸著腰間的五四式手槍——那是老周以前特批的持槍證,雖然過期了,但那是最后的底牌。他看著窗外倒退的黑影,心里清楚,今晚這場仗,不僅僅是為了這批貨,更是為了遠東公司在北方的立足之地。
打的一拳開,免得百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