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發現個大事兒!”
魏向前一開口,腔調就和前面那兩個貨如出一轍,先把事情的嚴重性給頂上了天。
他一張臉憋得通紅,分不清是剛才被踹的,還是純粹給急的。
“咱的生意,快讓人家給卡死脖子了!”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辦公室里剛剛因為“人滿為患”而緩和下來的空氣,瞬間再度凝固。
三驢子和二楞子臉上的神情也繃緊了。
錢和人,是麻煩,但終歸是幸福的煩惱。
可魏向前說的這事兒,要是真的,那就是要命的問題!
這直接決定了公司是死是活!
“慢慢說,別急。”
李山河示意他坐下。
魏向前哪里還坐得住,他擺著手,在寬大的辦公桌前來回兜著圈子,腳步又急又亂。
“二哥,你是不知道啊!現在這道上的風向,全變了!”
“想當初,咱剛干這買賣,那些國營廠子,一個個都跟孫子似的。”
“咱們拿著現金上門提貨,那些廠長書記,排著隊請咱吃飯,就差沒把咱當財神爺供起來!”
說起當年的威風,魏向前臉上閃過一絲回味。
可下一秒,他的臉就徹底垮了,語氣里全是壓不住的火氣。
“可現在呢?全他娘的反過來了!”
“如今這倒爺遍地都是!不光是咱哈爾濱,南邊,京城,到處都有人搶這碗飯吃。”
“那些廠長,現在一個個牛氣沖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越說越氣,猛地一拍大腿,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就上個禮拜!我去牡丹江紡織廠提那批的確良,咱的老關系了!”
“以前,我一個電話打過去,人家廠長立馬備好貨,車一到就裝。”
“這次呢?我他娘的在他辦公室門口,從中午一直等到下午,足足等了他三個鐘頭!”
“等見了人,那孫子還跟我擺譜,說什么廠里生產任務緊,布料緊張,得先滿足國家計劃。”
“我好說歹說,煙遞了,酒也送了,他才慢悠悠地告訴我,貨有,但是價格得漲兩成!”
“漲兩成?!”
三驢子當場就炸了。
“我操!他怎么不去搶呢?這幫狗日的,明擺著是看咱生意好,眼紅了,想從咱身上割肉!”
“可不是咋的!”魏向前滿臉的憋屈,“我不干啊!我說咱是老關系,不能這么干。”
“結果你猜那孫子怎么說?”
“他說,愛要不要,不要拉倒!后面等著要貨的,隊伍都他媽能排到松花江邊上去!”
“最后沒辦法,我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不光是漲價,提貨時間還往后死拖!原先三天能提的貨,硬是給拖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蘇聯那邊的火車皮就在口岸上干等著,那倉儲費、滯納金,一天天嘩嘩地往外淌!我這心啊,跟刀割一樣!”
魏向前說著,眼圈都紅了。
他是個有心氣的人,這買賣當初是他牽的頭,現在根基出了問題,他比誰都難受。
“不光是紡織廠!”
“罐頭廠,暖水瓶廠,自行車廠……現在全都一個德行!”
“一個個都學會了坐地起價,拿咱當冤大頭宰!”
“二哥!這事兒要是不解決,就是讓人家釜底抽薪啊!”
“咱連貨源都保證不了,還談個屁的掙錢?到頭來,咱的利潤,全他娘的給這幫孫子當了回扣!”
魏向前一口氣把心里的苦水全倒了出來,說完身子都有些發軟,扶著桌子大口喘著粗氣。
辦公室里,死一樣的寂靜。
三驢子和二楞子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們終于聽明白了。
這就好比開了個飯店,生意火爆,結果賣菜的、賣米的、賣肉的,全都聯合起來給你漲價,還愛賣不賣。
那你這飯店,還開個屁?
這他娘的是要斷了山河貿易的根!
門口的彪子和范老五也聽懂了。
彪子氣得臉膛發黑,兩只拳頭捏得“嘎巴”作響。
“我操!這幫王八犢子!二叔,要不俺帶幾個人,去把那幾個廠長的腿給他們卸了!看他們還敢不敢橫!”
范老五雖然也氣,但腦子轉得快。
他搖搖頭,壓低聲音:“彪子,別沖動。這是買賣,不是拼命。你今天卸了他一條腿,明天他就敢讓咱一尺布都拿不到。”
李山河一直沒說話。
他只是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神情,不起一絲波瀾。
直到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他才慢悠悠地掐滅了指間的煙頭。
他抬起頭,目光在魏向前、三驢子、二楞子臉上緩緩掃過。
“就因為這點事兒,就把你們愁成這個熊樣?”
他的聲音很平靜。
卻讓三個人同時愣住了。
這點事兒?
二哥,這還叫這點事兒?這都是要命的事兒了啊!
李山河看著他們那副見了鬼的模樣,笑了。
那笑容里,帶著一絲不屑,和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他不想賣給咱,是吧?”
“他想漲價,是吧?”
“他想拿捏咱,是吧?”
李山河一連三問,每問一句,語氣就冷冽一分。
最后,他舒坦地靠進寬大的老板椅里,雙手交叉,擱在桌面上,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說出了一句讓整個辦公室瞬間失聲的話。
“那咱就不買了。”
“他們不賣,咱自已干!”
“他有紡織廠,咱就自已建一個!”
“他有罐頭廠,咱也自已建一個!”
“老子就不信了,有錢,有人,還怕造不出幾尺破布,幾個破罐頭?”
“從今天起,他媽的,誰的脖子,咱都不讓他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