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抬起頭,看向窗外那片湛藍的天空。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足以撼動人心的力量。
“我的命都是她給的,這些算什么?”
他轉過頭,目光重新落在兩人身上,恢復了一貫的清冷與不容置疑。
“執行。”
說完這兩個字,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襯衫的袖口,沒有再看兩人一眼,徑直走出了會議室。
門被關上。
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王正言和李明德癱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一個詞。
瘋了。
這個被譽為本世紀最偉大頭腦之一的男人,為了一個女人,徹底瘋了。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律所和財務顧問團隊,都陷入了一場史無前例的風暴。
無數份文件被調取,無數個電話被打出。
律師們通宵達旦地草擬條款,每一個字都反復推敲,因為他們處理的,是足以買下一個小國的驚天財富。
他們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震驚,到麻木,再到最后的敬畏。
沒有人再議論顧承頤是否瘋了。
他們只是在機械地,執行著一個神祇般的指令。
一份厚得像書本一樣的文件,被慢慢裝訂成冊。
深藍色的硬殼封面,用燙金的字體印著幾個字。
《資產贈予協議》
它的重量,不止于紙張。
與此同時,顧承頤把自己關在了京郊“聽雨小筑”的一個房間里。
那曾是他臨時搭建的簡易實驗室,現在,則被改造成了一個小型的精密工坊。
孟聽雨只知道他又在“搞研究”,沒有多問。
她信任他,就像信任自己的呼吸。
工坊里,顧承頤戴著一副高倍護目鏡,手中握著一把精密的激光雕刻筆。
他面前的固定架上,是一枚鉑金的素圈戒指。
沒有鑲嵌任何寶石。
光線,從雕刻筆的尖端射出,細如發絲,帶著灼熱的溫度,在戒指光滑的內壁上,游走。
他的神情,比進行任何一項科研實驗都要專注。
他的呼吸,平穩而悠長。
他的腦海里,浮現出的,不再是復雜的數據模型,而是四年前那個混亂的夜晚。
平山鎮,那棵老舊的香樟樹。
粗糙的,帶著歲月溝壑的樹皮,硌著他的后背。
空氣中,彌漫著香樟葉獨有的,清冽又帶點辛辣的氣味。
還有她眼角的淚,和那句顫抖的承諾。
他手中的激光,仿佛有了生命。
他不是在雕刻,而是在復刻。
復刻那棵香樟樹樹皮的紋路。
每一道裂痕,每一個節點,每一處凹凸不平的肌理。
他將那晚的記憶,將他與她命運交匯的起點,一筆一劃地,刻進了這枚小小的指環里。
這是一份,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讀懂的密碼。
是一個,不需要言說的故事。
他不知道花了多久。
當他放下雕刻筆,摘下護目鏡時,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他拿起那枚戒指。
素凈的鉑金表面,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戒指的內壁。
那熟悉的,粗糙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仿佛瞬間將他帶回了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夜晚。
他將戒指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絲絨盒子里。
然后,他將那本厚重的,足以讓世界震動的《資產贈予協議》,也放在了旁邊。
最后,是他昨晚寫下的那份【婚后協議】。
一份是他的世界。
一份是他自己。
還有一份,是他們的開始。
他將求婚的地點,定在了“聽雨小筑”。
不是宏偉的顧家老宅,不是任何一家米其林餐廳。
就是這個,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家。
這里有她親手種下的花草,有念念在地板上爬過的痕跡,有他從輪椅上第一次站起來的記憶。
這里的每一寸空氣,都充滿了他們的味道。
是煙火,是藥香,是愛。
他要在這里,把他的所有,都交到她的手上。
他走出工坊,客廳里燈火通明。
孟聽雨正陪著念念在地毯上玩拼圖,小丫頭咯咯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
聽到開門聲,母女倆同時回過頭。
“爸爸!”
念念丟下拼圖,邁著小短腿朝他跑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腿。
孟聽雨也站起身,溫柔地看著他。
“忙完了?餓不餓,我給你留了湯。”
顧承頤的心,被一種溫熱的情緒,徹底填滿。
他彎腰,將女兒抱進懷里。
小丫頭柔軟的身體,和奶聲奶氣的呼喚,是他存在的全部意義。
他抱著女兒,走到孟聽雨面前。
他的目光,深沉而專注,牢牢地鎖住她的眼睛。
那里面,有他此生所有的眷戀。
他沒有說話。
只是用空著的那只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孟聽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臉頰微微泛紅。
“怎么了?”
他搖了搖頭,唇角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
他準備好了一切。
這個用邏輯和數據構建世界的男人,即將進行他人生中,最重要,也是最沒有邏輯的一次豪賭。
他賭她,會接受他奉上的,這整個世界。
他抱著女兒,另一只手牽起她。
“聽雨。”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我有份禮物,要送給你。”
這一天,顧承頤說要辦一場家宴。
理由是慶祝孟聽雨在京城的事業初見雛形,也為了感謝云家這段時間以來的照拂。
這個名義正當得無懈可擊,孟聽雨沒有多想。
她一大早就扎進了“聽雨小筑”的廚房。
對她而言,沒有什么比用一桌好菜來表達心意更直接的方式了。
廚房里,暖黃的燈光籠罩著一切。
細白的骨瓷湯鍋里,文火慢燉著一盅“佛跳墻”。
這道菜,她做了改良,減了油膩,添了幾味溫補的藥材,湯色清亮如琥珀,香氣卻霸道地,一絲絲,一縷縷,鉆滿了整個屋子。
案板上,一條剛處理好的鱖魚,被她用精湛的刀工片成了松鼠的形狀,只待下鍋油炸。
旁邊的小蒸籠里,幾只玲瓏剔透的蟹粉燒麥,正冒著裊裊的熱氣。
孟聽雨系著一條素色的圍裙,烏黑的長發用一根木簪隨意地挽在腦后,幾縷碎發垂在耳邊,被氤氳的蒸汽濡濕,貼著她白皙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