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瓛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吳正炎的衣襟,喝道:“你想入詔獄,嘗嘗詔獄中的手段不成?”
吳正炎嚇得“撲通”一聲跪地,哀求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下官絕對沒有一句假話!”
楊帆微微一笑,道:“蔣瓛!怎可對吳大人無禮?”
他揮了揮手,蔣瓛這才松開吳正炎,隨即楊帆上前,慢聲細語地說道:“吳大人,你不要緊張,本官來找你只是例行公事,沒有別的意思?!?/p>
吳正炎擦了擦頭上的汗水,猛點頭,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楊大人要查案,下官一定配合?!?/p>
楊帆微微頷首,又問道:“那請吳大人說一說,你作為同考官,審閱考生試卷時候的事情吧?!?/p>
吳正炎只好又將之前給親軍都尉府的話,又說給了楊帆聽。
楊帆全程聚精會神地聽著,待聽完后笑著說道:“嗯,吳大人審查嚴格,一絲不茍,真乃我大明的良臣!”
說完,他站起身來道:“時候也不早了,本官就不再耽誤吳大人的時間,今日多有叨擾,本官告辭?!?/p>
吳正炎連忙搖頭,說道:“楊大人這是哪里的話?可惜我才能淺薄,幫不上您什么忙?!?/p>
兩人在門口說笑了好一會兒,極為熱絡,楊帆這才帶人離開。
待楊帆離開后,吳正炎回院子關上門,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喃喃道:“總算走了,我的天爺呀?!?/p>
且說楊帆與蔣瓛漫步在長街上,蔣瓛低聲說道:“大人,那吳正炎根本沒有說實話,他在說謊,不如讓屬下將他拿了,在詔獄里面走一遍,不怕他不招!”
楊帆背著手,含笑說道:“用刑罰固然來得快,但你若用刑,朝中的那些文官會連夜上表彈劾,這件案子急不得,讓你的人暗中潛伏好,晚些時候以我的名義送一份厚禮,到吳正炎家?!?/p>
蔣瓛點了點頭,忍不住問道:“大人,這方法能奏效么?萬一躲在背后的那群人沉住氣不動手怎么辦?”
楊帆仰面而笑,道:“若是他們不動手,就請吳正炎去錦衣衛衙門喝茶,他們不會留下一個破綻的,不管吳正炎是否與本官合作,他都不再可信?!?/p>
蔣瓛若有所思,點頭領命。
夜晚,一座冷寂的宅子里,劉三吾在白信蹈的陪伴下,緩緩地往里面走去,白信蹈輕聲說道:“今日出了些事情,幾位老大人急著要見您,這才這么晚勞累恩師?!?/p>
劉三吾輕哼了一聲,說道:“見楊帆重掌錦衣衛,就急不可耐要老夫做出應對,這么多年來,還是沉不住氣?!?/p>
來到一座院落前,白信蹈為劉三吾推開門,走入院中。
廊檐下一片漆黑,站著幾個身影隱沒在陰影之中,見不到其樣貌。
居中一人聲音蒼老,喑啞:“劉大人,您終于來了,吾等可是等候多時了?!?/p>
劉三吾望著那三人,說道:“老夫已經說過了,莫要著急,莫要著急,等待楊帆用刑,吾等就可以彈劾他……”
劉三吾的話還未說完,就聽居中的老者說道:“彈劾?你看看楊帆做的事情,有一點要用刑的意思么?這家伙,比查郭桓的時候更狡猾老辣。”
白信蹈忍不住說道:“諸位大人,若是楊帆一直不用刑,自然查不出來什么東西,豈不是皆大歡喜?”
那老者冷笑一聲,說道:“皆大歡喜?今日楊帆去見了吳正炎,出來時還與那吳正炎勾肩搭背,相談甚歡,后面楊帆還讓蔣瓛給他送了一份厚禮,吳正炎直接收下了。”
白信蹈聞言臉色大變,劉三吾亦眉頭緊鎖,說道:“吳正炎喜好財貨,花錢無度,將許多金銀都用在了青樓,楊帆送他金銀禮物,他收也算正常。”
廊檐下的另外一人開口說道:“劉大人,吾等不能將希望寄托在吳正炎這人身上,哪怕一點可能,也不能讓這種危險存在,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
劉三吾長嘆一口氣,說道:“既然你們執意要做,那就做吧,老夫沒有意見?!?/p>
實際上,劉三吾心里并不同意他們的做法,但是他知道,這群人是不會聽他的。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害怕吳正炎供出一人,那將是一場災難。
劉三吾與白信蹈走出老宅的時候,劉三吾對白信蹈說道:“安排與吳正炎有關的人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p>
白信蹈聞言一驚,說道:“恩師何出此言?難道,您怕他們做事手腳不干凈?”
劉三吾輕哼了一聲,道:“殺人,他們在行,我這不過是未雨綢繆,將與吳正炎有關的人遷移出京城,多做一重保險總歸是沒錯的?!?/p>
應天城中,一場風暴即將到來。
自打楊帆送來了禮物后,吳正炎的日子越來越順遂,他拿著錢帛日日去秦淮河畔花天酒地,轉眼,就過了三日。
錦衣衛沒有來找他,楊帆還約了他明日去酒樓喝酒。
吳正炎可謂春風得意,他提著酒壺走在巷子里,口中哼著小曲兒,別提多瀟灑快活。
忽然,巷子口出現了兩個人高馬大的漢子,一身黑衣,眼珠子死死盯著吳正炎。
吳正炎酒清醒了點兒,下意識往后推了推,嘴里嘟囔著:“兩位好漢,我……我身上可沒錢?!?/p>
兩人也不說話,往身后一探,竟取出兩柄鋼刀,快步朝他殺來。
我的媽呀!吳正炎嚇得一激靈,拔腿就跑。
可還未等吳正炎跑出巷子,另外一邊也出來了兩個黑衣人,一樣的裝束,一樣的武器。
這四人行走如飛,將吳正炎包圍,吳正炎嚇得無路可退,喊了一聲:“吾命休矣!”
嗖!嗖!
黑暗中飛來兩根漆黑弩箭,刺中了吳正炎身后的兩個殺手,然后從巷子墻上跳下六名勁裝打扮的漢子,為首的正是紀綱!
“手收著點,楊大人要活的!”
紀綱話音落下,當頭殺了上去,狹窄的小巷里一場激烈搏殺正式拉開序幕。
吳正炎被嚇傻了,全程一動不敢動,就怕被波及。
一番激烈搏殺之后,四名殺手,一死,一重傷,還有兩個被生擒。
隨即紀綱走到吳正炎身前,拍了拍他。
“別殺我!別殺我!”吳正炎成了驚弓之鳥,直接跳起來。
紀綱微微一笑,道:“吳大人別擔心,您可是我們指揮使的摯友,大人不會讓您有事的,我這兩個兄弟會隨你一起回宅邸,貼身保護吳大人,放心吧?!?/p>
吳正炎嘴巴動了動想要拒絕,可是一想到那四人朝他殺來時候的狠勁,吳正炎到了嘴邊的話,便咽了回去。
翰林院修撰吳正炎,在應天城內被殺手刺殺的消息,第二日清晨不脛而走。
敏銳的人暗暗猜測,這刺殺恐怕與科舉案有關,不過錦衣衛衙門依舊安安靜靜,就像什么都沒發生似的。
不少官員感嘆,錦衣衛去年滿城抓人的時候,令人恐懼。
今年錦衣衛衙門如此安靜,更讓人恐懼,誰都不知錦衣衛會什么時候露出爪牙。
錦衣衛衙門,楊帆正在伏案書寫文書,蔣瓛走了進來,他的神情有些疲憊,道:“大人,那個重傷的沒撐住,死了。”
楊帆頭也不抬,“嗯”了一聲,蔣瓛繼續說道:“剩下兩個各種刑罰用了一遍,都未招供,有個性子烈的將舌頭都咬斷了。”
楊帆微微揚起眉毛,道:“死士?”
不是經受過嚴格訓練的死士,根本無法承受住詔獄里面的刑罰。
蔣瓛點了點頭,道:“水刑也用上了,他們都未招供,下官覺得他們應該經受過水刑的訓練,所以才能不懼水刑?!?/p>
說著,蔣瓛憂心忡忡,道:“下官害怕繼續用刑他們承受不住,讓紀綱那邊先停一停,大人,我們現在怎么辦?”
殺手是他們手中唯一掌握的線索,若是撬不開他們的嘴,案子又要停滯了。
楊帆在文書上寫下最后一筆,然后對蔣瓛說道:“他們不招供沒關系,你來招供就好了?!?/p>
我來招供?
蔣瓛望著楊帆遞來的文書,十分疑惑,不過當蔣瓛見到文書上的內容之后,十分驚訝:“大人,這能行么?這樣豈不是偽造證據?連審刑司的吳大人那一關都過不了?!?/p>
楊帆仰面而笑,說道:“你盡管簽字畫押就好,這名字你隨便想,文書有不會給吳大人、李大人他們看,這是給吳正炎看的?!?/p>
蔣瓛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楊帆的意思,登時樂了道:“大人這個辦法好,刺客抓到了不肯開口,就讓吳正炎開口,妙極!妙極!”
楊帆輕聲說道:“再增派人手去吳正炎宅子里保護他的安全,先不急,等到日落黃昏之后,本官再帶著酒食去看他,彼時,定能攻破其心房。”
吳正炎宅邸,兩個錦衣衛坐在院子里,百無聊賴。
面皮白凈的那個打了個哈欠,道:“虎哥,你能不能給紀副千戶說說,調咱倆去干點別的?坐在這里一天了,啥事沒有,就喝茶水了,肚子都快喝爆了。”
“虎哥”嘿嘿一笑,說道:“你小子知足吧,知道昨晚發生啥了不?現在錦衣衛衙門都快忙得四腳朝天嘍。”
白凈的錦衣衛來了興趣,問道:“出事了?昨晚不就吳大人遇刺了么?”
虎哥冷笑一聲,道:“天真!昨晚有六位同考官遇刺,死了四個,要不是咱錦衣衛盯著,你覺得吳大人能活?”
白凈錦衣衛倒吸一口涼氣,道:“什么人敢在應天同時行刺六位大人?這……這是要造反不成?”
虎哥白了白凈的錦衣衛一眼,道:“胡說,什么造反,去給我再取些糕點來,餓了?!?/p>
外面的聊天停止,屋子里正在偷聽的吳正炎已經滿頭大汗,他本想今日出去,尋一個說法,豈料錦衣衛守著他家門,壓根不讓他離開。
聽聞外面兩個錦衣衛的閑聊,吳正炎心里篤定,后面的那些大人要殺人滅口了!
凡是參與到了科舉案中的官員,又不是他們百分百信任的嫡系,他們都要鏟除!
吳正炎坐臥不安,想著要怎么保住性命,就這樣到了天快黑的時候,外面傳來了錦衣衛的聲音。
“參見指揮使大人!”
楊帆揮揮手,笑著說道:“在這兒守了一夜一天,辛苦了,帶了些酒菜過來看看你們,順便也看看吳大人。”
聽見楊帆來了,吳正炎眼珠一轉,直接上了床假裝小憩。
楊帆與蔣瓛來的時候,進了屋見吳正炎正在“睡覺”,楊帆心中暗笑,讓蔣瓛擺好酒菜,將吳正炎叫醒。
睡眼惺忪的吳正炎起身一看,見楊帆來了忙上前行禮:“下官參見楊大人……”
楊帆擺擺手,道:“吳大人不必多禮,來,秦淮河畔最好酒樓的酒菜,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若是往日,吳正炎見到這酒菜肯定食欲大動,但昨晚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吳正炎哪有胃口?他拿起筷子忍不住問道:“楊大人,昨晚應天城不太平吧?要殺下官的殺手,說什么了?”
吳正炎心都懸了起來,如果那些殺手知道不少事情,將他都供了出來,他吳正炎當真萬劫不復。
楊帆飲了一杯酒,笑呵呵地說道:“昨夜應天城發生了幾起刺殺官員的案子,那些殺手自然也說了些東西,吳大人,里面就有關于你的。”
吳正炎手一抖,筷子倏然落地,有些顫顫巍巍的說道:“不知……不知那些殺手說了什么?”
楊帆指了指蔣瓛手里的錦盒,道:“那里面就是殺手的供述,吳大人,本官今日來是要給你一個機會,關于科舉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現在與本官說,還來得及。”
吳正炎咽了一口唾沫,還在嘴硬:“楊大人,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p>
楊帆微微頷首,給蔣瓛使了一個眼色。
待取出文書后,蔣瓛道:“此乃刺客的供述,吳大人,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吳正炎接過文書,翻閱起來,這一看,吳正炎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