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國,南朝,金剛寺。
咚!咚!咚!金剛理敲擊著木魚,神情平靜,望著來訪的杜臻與安室奈美,輕聲說道:“杜千戶不是在對馬島,準備接應大軍?為何突然來訪?”
聞言,杜臻上前一步,道:“禪師,我明軍已經抵達金州,蓄勢待發,然南北朝之間已然休戰,北朝派出使團,前往大和吉野議和,若南北朝議和成功,一來會阻礙我明軍步伐,二來,恐南朝會順勢被北朝吞并!”
金剛理禪師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容中有太多的苦澀與無奈之情。
“后龜山為人懦弱,目光短淺,見明軍到了高麗,便迫不及待與北朝姘和,不奇怪,杜千戶,北朝派往大和吉野議事的使團有多少人,由何人來統領?”
杜臻想都沒想,說道:“北朝足利義滿親信——伊勢貞繼,使團有千人,精兵不下八百余眾。”
千人?金剛理禪師眉頭微蹙,道:“千人的使團,看來北朝已經有了防備,不好下手。”
足利義教與小島秀夫的死,給北朝提了一個醒兒,再想搞刺殺難上加難。
安室奈美想了想,提議道:“禪師,千人雖多,但不是沒有機會,奈美愿意拼死一試!”
金剛理搖了搖頭,安室奈美以及她率領的死士,是金剛理手中最忠心得力的力量,他不會讓安室奈美她們去送死,既然不能從北朝那邊入手,只能從南朝那邊入手。
“南朝亦會有使團去接應北朝,杜千戶,還請你費心調查南朝使團的路線、人數。”
金剛理話音落下,杜臻便說道:“禪師,我已經派人調查清楚了,南朝這邊的迎接人數有兩百余人,路線圖在此。”說著,他取出一張地圖。
見杜臻準備得如此全面,金剛理微微頷首,贊道:“杜千戶精明能干,想必未來定能大展宏圖!”
當然!
杜臻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未來大明吞并倭國,他杜臻就是這片土地上錦衣衛的指揮使!
安室奈美在一旁觀察地圖,片刻后說道:“若對南朝迎接的人下手,這處居勇山是最佳地點。”
金剛理微微頷首,道:“將那一帶能調集的力量全部組織起來,杜千戶,這次行動還需要你們錦衣衛的配合。”
杜臻拱手行禮,說道:“請禪師放心,吾定會全力以赴!”
若能再斬南朝迎接的隊伍,將其嫁禍給北朝,南北朝就算性子再好,也得亂一陣子。
趁著南北朝生亂的檔口,明軍出兵,只要能一舉拿下對馬島,對倭戰略的第一步,便成了。
洪武二十八年,四月上旬。
正值倭國北朝、南朝議和的關鍵時期,北朝重臣伊勢貞繼,率領千人前往大和吉野,南朝后龜山天皇派遣重臣名和長年前往迎接,結果到了居勇山附近,發生了意外。
名和長年一行人在居勇山遭遇了伏擊,整支隊伍兩百人,就剩下十余人死里逃生,名和長年中了一箭,要不是他躲閃及時,箭矢能直接要了名和長年的性命。
名和長年遇襲,火急火燎地跑回了大和吉野,南朝與北朝的議和,也不得不暫停。
南朝,大和吉野,天皇宮。
名和長年胳膊上纏著厚重的紗布,臉色蒼白,正向后龜山天皇以及群臣講述“驚魂旅程”。
“臣當夜扎營在居勇山,豈料子時過后,有惡賊襲擊營地,殺得我們猝不及防,麾下兵將奮力殺敵,但敵軍訓練有素,殺法果決,絕對不是一般的流寇,臣無能,沒法殺退敵軍,只能領著身邊的親衛突圍,但,但臣也看清了那群人的身份!”
后龜山天皇眉頭緊鎖,當聽到名和長年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沉聲說道:“名和長年,你知道襲擊你的是誰嗎?究竟是誰狗膽包天,吾要殺之,為我將士報仇!”
后龜山天皇是真的發怒了,卻聽名和長年恨聲道:“是北朝,臣認得北朝的旗幟、兵器,還有北朝兵卒的搏殺方式!”
南朝群臣聞言都懵了,北朝?北朝的人襲擊了南朝的隊伍?為什么?
北畠顯信第一個站出來質疑,道:“不可能,北朝已經決定與我南朝議和,怎么會做出這種事?絕對不可能!”
北畠顯信位高權重,身旁有一群擁躉,他一開口立刻有不少官員站出來贊同。
“北畠大人所言有理,北朝上一次使團被殺就蹊蹺,這次我南朝使團也被殺,其中恐怕有陰謀。”
“天皇陛下,臣覺得,這是不是明軍的陰謀?蓄意破壞我南北朝的聯盟?”
“北朝與我南朝議和,很有誠意,臣認為北朝不會做背信棄義之事,其中一定有誤會。”
名和長年聽著眾人的議論,臉色有些難看,他差一點死在了北朝人手里,結果朝中的這群家伙,卻在說風涼話。
名和長年當即向后龜山天皇行禮,道:“陛下,臣絕對沒有看錯,伏擊我們的就是北朝人,何況明軍遠在大海那邊,怎么動手?”
后龜山天皇有些犯難,從內心講,他在聽說殺人的是北朝之后,就不想報仇了。
北朝強勢,屢戰屢勝,南朝拿什么與人家拼?
可名和長年是他的重臣,自己若是就此罷休,恐怕會寒了名和長年等人的心。
后龜山天皇左思右想,最后想出了一個折中之法:暫停與北朝議和,徹查此事!
后龜山天皇欲找出居勇山襲擊名和長年的真兇,就算找不出真兇,也不能將此事歸咎到北朝頭上,如此,盡管議和會被拖慢,但議和這件事總歸是能推行下去的,不會夭折。
后龜山的處置方法,也算穩住了所有人,而就在南北朝議和暫停的時候,明軍,已經蓄勢待發!
高麗行省,慶尚道,金州。
皎皎明月,一片星光散落于海面,楊帆、李景隆、瞿能,以及王圖、龐英等登臨一艘大船之上。
楊帆贊嘆道:“才幾年光景?我遼東水師,竟也能造出這般大船來,壯哉!”
數年前,楊帆曾向朱元璋請命,于遼東灣設立遼東水師,為以后攻伐倭國做準備,從那之后,大明就有了巢湖水師、備倭水師,以及遼東水師三支水師。
然而世人大多知曉備倭水師與巢湖水師的威名,卻很少知道低調的遼東水師。
也不奇怪,巢湖水師在朱元璋起兵之后不久,便成為其麾下力量,戰功赫赫。
備倭水師經常清剿倭寇,在沿海一帶很有名氣,唯獨遼東水師位于偏遠的遼東,聲名不顯。
燕王朱棣攻取安南,巢湖水師由俞祖率領,協助朱棣攻取安南,備倭水師則在沿海,負責保證從沿海到倭國的大明軍隊補給線,故能隨著楊帆一起進攻倭國的,就是遼東水師。
遼東水師的數量并不算多,將士上下一共有三萬人,大船二十艘,小船三十五艘,再加上高麗本地的船只大小三百余艘,運送明軍進攻對馬島,是綽綽有余。
負責遼東水師的是遼東都司都指揮僉事吳亞夫,為了遼東水師,吳亞夫沒少費心力。
李芳遠率軍進攻耽羅島的時候,遼東水師亦從旁協助,積累了不少水戰經驗,吳亞夫還根據楊帆的指點,經常舉行水師演習,保證遼東水師的戰力。
此刻,吳亞夫滿臉笑容,如數家珍地說道:“大人,我遼東水師與遼東軍器局的各位大匠頻繁接觸,如今,已經成功在二十艘戰船上,安裝了洪武大炮!”
“每一艘戰船側翼,皆有三門洪武大炮,后方還有排桿,實戰之中威力無窮!”
李景隆走到戰船邊上,往下望去,不由得調侃道:“我說吳大人,這洪武大炮一開動,船只能受得了么?”
吳亞夫連連點頭,解釋道:“能!軍器局的匠人們特意在船只露出炮口的位置做了木頭與棉花、皮革等物塑造的緩沖裝置……”
吳亞夫一說起這些來就滔滔不絕,好一會兒才結束。
楊帆眺望倭國對馬島的方向,道:“杜臻來信,倭國南北朝的議和暫時停了下來,不過,南朝的后龜山天皇已經對我們起了警惕心。”
王圖輕哼一聲,說道:“后龜山不過是一個軟骨頭罷了,怕是我們攻陷了對馬島,他會嚇得直接投降!”
眾將聞言哈哈大笑,楊帆則微微瞇起眼睛,道:“派人準備厚禮過去,送到倭國南朝大和吉野,送給后龜山天皇。”
嗯?
眾將都是一愣,瞿能問道:“我們與倭國即將開戰,大人為何要送禮給后龜山天皇?”
后龜山天皇貪圖財貨不假,可是一旦戰火起來,他還能因為這些禮物不翻臉?
楊帆悠悠說道:“后龜山天皇腦子里,沒有家國大義,沒有君主的擔當,只有為自己留后路,不然為何派名和長年私下里走私斂財?故未來我大明攻陷了對馬島,威懾南北朝,南朝的后龜山天皇還有利用價值,說不準,他會將南朝賣給我大明,只要賣個好價錢。”
楊帆送后龜山天皇禮物,是疑兵之計,也是為了未來鋪路,而事實證明楊帆的判斷精準。
后龜山天皇腦子里只有自己的榮華富貴,至于南北朝與倭國的未來,他壓根沒那么在意。
楊帆指著倭國對馬島的方向,充滿了雄心壯志,道:“半年之內,我遼東軍必乘風破浪!攻破倭國全境!”
洪武二十八年,四月,中旬。
經過了七日的調查,南朝終于將居勇山下伏擊名和長年所部的“兇手”抓住絞殺。
據稱,這伙倭寇行事兇狠毒辣,看重了南朝名和長年一行人攜帶的貴重禮物,膽大妄為行兇。
南朝與北朝化解了誤會,重啟談判,也就在同一日,錦衣衛千戶陸川奉楊帆之命來倭國南朝送禮物。
大和吉野,天皇宮。
陸川滿面笑容,道:“請天皇過目,這些全都是我大明遼東總兵官楊帆楊大人送來的禮物。”
后龜山天皇的眼睛被禮物吸引住,黃金、美玉、綢緞,以及上好的寶劍、寶刀等等。
貴重的禮物加起來有七八箱子,看得他都合不攏嘴,道:“陸千戶,楊大人這是何意啊?”
陸川向后龜山天皇行禮,道:“我家大人素來仰慕天皇之威儀,期待有一日能見上天皇一面,這不,為表達敬意送來禮物予您。”
后龜山天皇走向禮物,手在一對無暇美玉上劃過,道:“可是本皇聽說,遼東軍已經陳兵金州呀!”
陸川四周的倭國親衛齊齊看向陸川,那目光恨不得將陸川撕碎了吞掉。
陸川微微一笑,說道:“屯兵金州乃是朝廷的意思,我家大人如何能忤逆?但對天皇陛下的仰慕,乃是大人個人的意思,楊大人說了,他與天皇陛下無論什么時候,都愿意做摯友,共同富貴、發財。”
“富貴發財”四個字,說到了后龜山天皇的心坎兒上。
后龜山天皇眼睛一亮,道:“楊大人真的這么說?可若是將來戰事一起,很多事可就由不得楊大人了。”
后龜山私下會見陸川,也是抱著與楊帆結交的心意,畢竟,無論是南北朝合并,還是大明攻陷倭國,亦或者大明被擊退,他后龜山都要為自己謀一條后路。
陸川聞言笑了笑,說道:“楊大人說了,未來無論怎樣,這倭國人總要生存,故來往的貿易,還有倭國的銀礦等,全都需要人來開采、運作,有倭國本地的人來辦,楊大人只要收錢就好。”
后龜山天皇聽到這話頓時大喜,道:“楊大人果然高瞻遠矚,請陸大人回去轉告楊大人,本皇認下他這個朋友了!”
待陸川離去,后龜山天皇臉上的笑容瞬間散去,對著不遠處的屏風喊了一聲:“出來吧。”
后龜山天皇的重臣名和長年、北畠顯家,紛紛從屏風后走出。
后龜山天皇面色嚴肅,道:“大明長安侯主動送來禮物示好,是福是禍?”他貪婪、怕死,但絕不是傻子,不然如何穩坐天皇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