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山的晨霧尚未散盡,三騎哨探便如離弦之箭般沖回明軍營地,馬蹄踏碎了帳前的寂靜。
“王爺!找到了!卓山北麓黑松林,連片的穹廬和牛羊,炊煙足有數百處,必是圖們汗老營!”哨探滾落馬鞍,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手中還舉著一面繳獲的狼頭軍旗。
軍帳內,景王朱學猛地睜開雙眼,徹夜未眠的眼底布滿血絲,卻透著懾人的鋒芒。
他一把抓過地圖,蒼白的手指重重戳在黑松林的位置:“吳鼎率五千精銳為前鋒,棄甲銜枚,直撲糧草囤積處;楊天臣帶三千人襲擾東側營帳,制造混亂;郭將軍率主力隨后跟進,堵死西逃之路!本王親率衛隊壓陣,此戰,只許勝,不許敗!”
辰時三刻,黑松林的土蠻營地還沉浸在早間的慵懶中,牧民們正忙著擠奶備餐,巡邏的騎兵也只是象征性地晃悠。
突然,東南方向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便是凄厲的號角——楊天臣的部隊率先發起沖擊。
土蠻士卒慌忙披甲執弓,卻見西側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糧帳被點燃的噼啪聲夾雜著慘叫傳來。
圖們汗在大帳中驚怒交加,剛要召集將領議事,帳外已響起明軍的喊殺聲:“活捉圖們汗!獻首者封侯!”
混亂中,景王一身玄甲,手持長槍,親率衛隊撕開了營地的中門。
他的槍法并不嫻熟,卻帶著一股悍不畏死的狠勁,一槍挑翻沖來的土蠻百夫長,玄甲上濺滿鮮血,竟讓麾下將士生出“王爺瘋魔”的敬畏。
吳鼎的前鋒早已控制糧道,將火把擲向堆積如山的干草和糧食,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郭琥的主力如鐵壁般推進,將潰散的土蠻逐一分割圍殲。
圖們汗見大勢已去,帶著親信拼死向西突圍,卻被早有防備的明軍弓箭手射成了篩子。
當卓山戰役的捷報以八百里加急送抵京城時,西苑玉熙宮的嘉靖正對著香爐出神。
呂芳捧著捷報,聲音都在發顫:“主子!景王殿下大獲全勝!斬敵三萬,俘獲牛羊十萬頭,焚毀土蠻糧草無數,遼陽之圍已解!”
嘉靖手中的念珠猛地一頓,渾濁的眼睛里第一次泛起真切的光亮,他站起身,走到殿外,望著北方的天空,良久才嘆道:“這小子,藏得真深啊……”
捷報傳入嚴府時,秘密山房內的氣氛如同冰窖。
嚴世蕃捏著捷報的手指青筋暴起,獨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瘋狂:“不可能!他怎么會贏?辛愛呢?楊博呢?他們為何不出手!”
嚴嵩端坐在椅中,蒼老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破鑼:“辛愛被俺答牽制,楊博見風使舵,早已出兵馳援遼陽。我們……賭輸了。”
話音剛落,山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管家跌跌撞撞跑進來:“閣老!小閣老!錦衣衛包圍了府邸!說是……奉旨拿人!”
嚴世蕃猛地拔出腰間佩刀,嘶吼著要沖出去,卻被嚴嵩死死按住。
老狐貍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慘然一笑:“二十載權傾朝野,終究是黃粱一夢。世蕃,束手就擒吧,或許還能留全尸。”
此次拿辦嚴黨,嘉靖下了死命令。
錦衣衛指揮使陸炳親自帶隊,將嚴府上下兩百余人盡數拿下,在密室中搜出了嚴世蕃與辛愛私通的書信,以及當年嚴嵩口授的“通敵密信”——正是楊帆托付沐朝弼呈遞的鐵證。
當這些罪證擺在朝堂上時,百官嘩然,此前還為嚴黨辯解的官員紛紛噤聲。
徐階站出來,聲淚俱下地奏請:“嚴氏父子通敵叛國,罪證確鑿,當誅九族,以儆效尤!”
嘉靖沒有立刻下旨,而是召來了剛抵達京城的景王。
玉熙宮的暖閣里,父子二人相對而坐,桌上擺著卓山戰役的戰利品——一柄鑲嵌寶石的土蠻彎刀。
“你可知,朕為何讓你去安陸?”嘉靖先開了口,語氣帶著幾分復雜。
景王垂首答道:“父皇是為了護兒臣周全,也是為了讓兒臣看清朝局。”
嘉靖笑了,笑聲中帶著釋然:“你裝瘋賣傻這些年,苦了自己,也瞞了朕。嚴家把你當棋子,朕又何嘗不是在借你制衡朝局?如今你立了大功,民心所向,這儲君之位,終究是你的。”
他頓了頓,又道:“裕王……就讓他在安陸多待些時日吧,那里清凈,適合他。”
景王心中一凜,知道父皇這是默許他坐穩太子之位,連忙叩首:“兒臣謝父皇恩典,必當殫精竭慮,護大明江山。”
三日后,嘉靖下旨:嚴嵩削職為民,流放雷州;嚴世蕃、羅龍文、鄢懋卿等嚴黨核心成員,以“通敵叛國”罪處斬,家產抄沒;其余黨羽,重者流放,輕者罷官。
行刑當日,京城百姓夾道圍觀,唾罵聲不絕于耳,曾經不可一世的嚴黨,最終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與此同時,楊帆在京城找到了他的師父——一位隱居在西山的老道。
面對徒弟的追問,老道終于道出真相:“你并非皇家血脈,而是前內閣首輔夏言的外孫。當年夏言被嚴家陷害,我拼死將你救出,隱姓埋名撫養長大。那些身世傳言,是我暗中散布,只為讓你在危局中多一層庇護。”
楊帆如遭雷擊,多年的疑惑終于解開,他望著師父蒼老的面容,哽咽道:“師父,夏家的冤屈,終于昭雪了。”
老道點了點頭,遞給楊帆一封書信:“這是夏言當年的遺稿,里面記載了不少治國良策。如今景王上位,正是推行變法的好時機,你可將此信呈給景王,也算完成你外祖父的遺愿。”
楊帆接過書信,心中豁然開朗,他知道,自己的使命還未結束。
景王被冊封為太子后,第一件事便是召見楊帆。
當楊帆將夏言的遺稿呈上,并道出自己的身世時,景王頗為動容:“夏閣老是忠臣,朕早有耳聞。你多年與嚴黨周旋,勞苦功高,朕欲任命你為都察院左僉都御史,主持變法事宜,你可愿意?”
楊帆躬身領命:“臣愿效犬馬之勞,助太子推行新政,還大明清明。”
此后數月,景王在張居正、楊帆等人的輔佐下,大力推行變法:清丈土地,打擊豪強;整頓吏治,嚴懲貪腐;減免賦稅,安撫民心;加強軍備,整肅邊患。
徐階雖仍居高位,卻也識趣地放權,專注于修撰史書。
遠在安陸的裕王,得知京城的變故后,只是終日焚香讀書,再不過問朝政。
次年冬,嘉靖皇帝駕崩于西苑,遺詔傳位于太子朱學。
登基大典上,景王身著龍袍,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之上,接受百官朝賀。
他望著階下跪拜的群臣,望著殿外萬里晴空,心中感慨萬千。
曾經裝瘋賣傻的日子,卓山戰場上的鮮血,嚴黨的覆滅,父皇的制衡……所有的過往,都化作了此刻的榮光。
登基后,景王改元“隆慶”,史稱明穆宗。
他重用張居正、楊帆等賢臣,延續變法舉措,與蒙古俺答汗達成長期和議,開放邊境互市,史稱“隆慶和議”;派戚繼光、李成梁整頓邊防,抵御倭寇和蒙古入侵;鼓勵農桑,發展商業,大明王朝逐漸走出了嘉靖末年的頹勢,迎來了一段政治清明、經濟繁榮的時期。
某日,隆慶皇帝在御花園召見楊帆,兩人并肩漫步在落英繽紛的花徑上。
“楊卿,當年你敢在危局中親赴京城,遞上嚴黨罪證,這份膽識,朕一直記著。”隆慶笑著說道。
楊帆躬身答道:“陛下雄才大略,臣只是順勢而為。如今大明國泰民安,皆陛下之功。”
隆慶望著遠處的宮殿飛檐,目光深邃:“江山社稷,如棋局般變幻莫測。朕當年若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如今想來,最該感謝的,是那些堅守本心的忠臣,是天下百姓的期盼。”
他頓了頓,又道:“傳旨,追贈夏言為太師,謚號‘文愍’,以慰忠臣之靈。”
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灑滿紫禁城,映照著紅墻黃瓦,也映照著君臣二人的身影。
大明的棋局已然落子定局,而新的篇章,才剛剛開始。
那些曾經的權謀爭斗、血雨腥風,都化作了史書上的寥寥數筆,唯有“國泰民安”這四個字,永遠鐫刻在百姓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