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觀玄的心動了,他興奮地站起來,大聲道:“那我們現在就去找楊大人,請他出山!”
解縉微微一笑,道:“不瞞諸位任兄,我與翁兄一直派人在楊府四周盯著,想要尋一個好機會去拜訪,今日晚上,太子殿下竟去了楊府,我們覺得時機已經到了!”
任亨泰臉色漲紅,道:“解兄你說,吾等何時過去?”
“我與翁兄已經聯絡了不少士子,我們今晚準備,明日清晨就去楊大人府外!”解縉輕聲說道。
“好!”吳觀玄猛地拍了一下桌案,道:“楊大人就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他若不出面,我……我吳觀玄便血濺應天!”
士子們的憤怒情緒已經到了極致,只差一下就會被徹底點燃。
翌日,應天。
清晨,楊帆洗漱得很早,或者說他根本沒有睡,就在那靜坐想了一夜,換了一身衣裳,楊帆在仆從的跟隨下往府外走去。
仆從還好奇,問道:“大人今日要去哪兒?怎的這般早?您早說小的為您提前準備車馬多好。”
楊帆微微一笑,道:“不必車馬,吾走著去皇宮。”
皇宮?
仆從吃了一驚,不敢再瞎打聽。
待仆從將府門打開之后,卻突然被嚇得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楊帆往外一看,就見門外正站著一群身著儒衫的士子,從楊府的大門口一直到了街道的盡頭,將整條街都站滿了。
“你們這是?”楊帆微微一怔,問道。
當頭的一位青年上前行禮,道:“楊先生,在下解縉,與諸位士子一起拜訪楊先生,請楊先生為吾等主持公道!”
“請楊先生為吾等主持公道!”
“請楊先生為吾等主持公道!”
千人一起行禮,吶喊,場面極為壯觀。
楊帆望著他們,微微一笑,說道:“你們可是能掐會算?”
聞言,解縉、任亨泰、吳觀玄等人都是一愣到:“先生此言何意?”
楊帆望著皇宮的方向,道:“我今日出門,正是為了前往皇宮,向太子殿下復命,我愿意徹查此案,還天下士子一個公平公正的科舉!”
一眾的士子聞言無不是熱淚盈眶,吳觀玄當即行大禮,喊道:“吳觀玄替天下的考生,謝過楊先生,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當你在絕望的時候,見到了一絲希望的光明,你奮力朝著那光明希望奔去,奔跑到精疲力竭,終于抓住了希望的邊角,卻發現那希望也在與你雙向奔赴。
誰能不欣喜若狂?
這一日,楊帆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已經走到絕路的北方士子,與部分如解縉一般的南方士子。
初時,只有楊帆與士子走,兩邊的百姓還奇怪,這是在做什么。
“哎?打頭的那位是誰呀?也是士子?看起來氣度不凡。”
“不是士子,他你都不認識?楊帆楊大人!”
“楊大人?就是那個平了納哈出,還肯為一老農鬧上朝堂的楊大人?”
“對,就是他!那可是個好官啊,當初送萬民傘,我老頭子還簽了名字呢!”
“楊大人這是去干嘛?”
“去皇宮!楊大人要去為士子請命,去查科舉的案子。”
“真的?那我們也一起跟著去看看!走!”
議論紛紛的百姓當聽說領頭的是楊帆的時候坐不住了,不管老幼都要跟著。
去年楊帆收到萬民傘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誰對百姓好,誰是真為了天下百姓著想,他們心里有一桿秤。
浩浩蕩蕩的隊伍一直蔓延、擴大,從最初的千余人,到后面將近萬人,放眼望去人山人海。
當這些人到了皇宮外面的時候,差點沒讓禁軍直接嚇得敲響了示警的鼓。
整個應天都被楊帆鬧出的動靜給驚動了。
魏國公府、韓國公府,以及張以寧、劉三吾等官員,還有四殿大學士等等。
韓國公府。
李善長聽到這個消息后,仰面大笑,李存義在一旁道:“兄長何故大笑啊?這次楊帆借著這樁案子,恐怕會重新復起,到時候又是一個大麻煩。”
李善長悠然說道:“未來的麻煩是未來的,當下最麻煩的可不是楊帆,而是那群妄圖把控科舉的家伙,若是他們成了氣候,朝中還會有我淮西人的位置么?”
他望著皇宮的方向,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道:“就讓楊帆與南邊的那群人鬧騰去吧,鬧騰得越大越亂才好,吾等就靜候這場大戲,哈哈哈!”
劉三吾府邸,白信蹈匆匆的走了進來,此時,他已經顧不得什么體面與規矩,急匆匆沖到了后院。
劉三吾才起來不久,正慢悠悠地在侍女的攙扶下,要去用膳。
見白信蹈來了,劉三吾招招手笑著說道:“信蹈,今日怎么來得這么早?是不是有好消息?老夫猜猜,陛下莫不是宣布,重開殿試了?”
白信蹈面色難看得嚇人,道:“恩師莫要再說笑了,今日清晨,楊帆領著上千士子前往皇宮,應天百姓競相跟隨,如今已經有數萬人匯聚了宮門外,楊帆已經進宮,恩師,這案子恐怕要落到楊帆手里了!”
聞言,劉三吾的腦袋“嗡”的一聲,差點摔倒,白信蹈扶住了劉三吾,喊道:“恩師?恩師醒來!恩師!快,快去叫郎中!”
劉三吾猛地一揮手,喊道:“備車,老夫要立刻入宮,再去叫上張大人他們,絕不可讓楊帆這個煞星調查此案,否則不堪設想,快去!”
等著看朱元璋笑話的一眾大臣想不到,他們等來等去,等到了楊帆復出。
此人的心狠手辣,在應天誰人不知?常茂他都敢查,還讓常茂被砍了頭,何況其他的官員?
不止是劉三吾等官員,其他的國公府與官員府邸也聞聲而動,這群大臣從未像今日這般積極,奔去皇宮參加今日的早朝。
一時間,應天城“兵荒馬亂”。
皇宮,奉天殿。
今日的奉天殿氣氛尤其古怪,群臣三三兩兩湊到一起,目光時不時地望向殿外。
殿外,楊帆正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眼觀鼻鼻觀心,好似老僧入定了一樣,他身著一襲常服,若不是朱標帶著,恐怕根本來不了奉天殿。
然而誰都無法忽視他的存在,尤其是與本次科舉案有關系的官員,神情極為復雜。
吏部尚書詹同輕聲說道:“看見了吧?又來了,這剛消停了多久?還沒到一年吧?”
戶部尚書樓覃忍不住望了一眼楊帆,道:“楊大人心懷天下,遍觀群臣里面也就他肯站出來,挑得起這千斤重擔。”
工部尚書趙俊搖了搖頭,道:“樓尚書,怎么聽你的意思還頗為欣賞楊帆?你忘了去年他是怎么攪動朝堂,讓應天天翻地覆的么?”
說著,趙俊看向王慧迪,道:“王大人,你當初也是因為郭桓案被牽連,你說。”
王慧迪去年被降職為刑部侍郎,被問起此事,他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吾能保住身家性命,沒被貶黜已經很滿足了,不敢奢求其他的。”
詹同輕哼一聲,說道:“諸位就看著吧,這楊帆說不準還要鬧出多大亂子,王大人,你可得離他遠點,別被他牽連了。”
群臣議論紛紛,議論的焦點都圍繞著楊帆今日回歸。
過了大概兩刻鐘時間,朱元璋終于上朝,百官山呼行禮,楊帆在奉天殿外,也一樣行了禮。
朱皇帝的目光越過百官,望著站在朝陽中的楊帆,一時間感慨頗多。
定了定神,朱皇帝依舊如同往常一樣,與群臣議事,一直商議完所有正事之后,才到了今日的重頭戲。
太子朱標走出來,高聲說道:“啟稟父皇,今日來滯留于京師的士子們仍未散去,而關于科舉復查之事還未有定論,今兒臣向父皇推薦一人,可擔當大任,審查此案!”
朝堂中鴉雀無聲,都望著朱元璋,朱皇帝的虎目之中流露出一抹笑意,他明知故問,道:“哦?你且說一說,誰可以擔當此任,將案子查的水落石出?”
朱標轉過身,指向了奉天殿外的楊帆道:“兒臣保舉前錦衣衛指揮使,前遼東都司總兵,楊帆!”
“可!”朱元璋點了點頭。
隨即,楊帆邁開步子,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走入奉天殿,神態平靜而堅定,他的手中還有一封長長的聯名信,那是解縉、任亨泰等人聯名的請愿書。
劉三吾,張以寧等文人盯著他,恨不得用目光,將楊帆直接碎尸萬段。
楊帆這一回歸,太多人心里沒底。
來到御階之下,楊帆向朱元璋行禮,道:“草民楊帆,參見陛下!”
朱元璋望著許久沒見的楊帆,問道:“你當真愿意接手調查這件案子?”
楊帆點了點頭,道:“是。”
朱皇帝微微頷首,然后望向群臣,道:“此案交給楊帆來審,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朱元璋話音剛落,文華殿大學士鮑恂連連搖頭,他站出來說道:“陛下,距離會試放榜已經過去快一個月,殿試還未開啟,中榜的士子都很著急,朝廷已經兩次審查,都未審查出問題,臣覺得就不必再審第三遍了吧?”
文華殿大學士共有三位,分別是鮑恂、余詮以及張長年,輔佐東宮太子,品級為正五品。
楊帆微微轉過身,望向鮑恂,道:“鮑大人,你身為文華殿大學士,為何說出此等低劣之語?”
鮑恂瞥了楊帆一眼,頗為傲氣,道:“楊帆,你如今不過一白衣爾,能登奉天殿已經是陛下、殿下開恩,如今豈能大放厥詞?本官的話哪里說錯了?”
楊帆神情清冷,冷笑一聲:“鮑大人,科舉會試事關我大明官員的晉升根基,怎么能因時間而不繼續追查,一查到底?
你身為文華殿大學士,理應體量天下士子寒窗苦讀十年的不易,卻以連續審查兩次未出問題,就不用再審查來搪塞,難道鮑大人這些年讀的書,都讀進了狗肚子里面去不成!”
鮑恂被楊帆劈頭蓋臉一頓訓斥,登時老臉漲紅,道:“楊帆!你放肆!”
楊帆嘴角上揚,氣勢正旺:“鮑大人別著急,我還沒說完呢,你身為人臣卻不能為君王分憂,眼見應天乃至于天下的士子群情激奮,卻不想著查明案子,只為了自己安生想息事寧人,你這般作為,有什么資格擔當文華殿大學士?”
大理寺卿李仕魯,以及刑部侍郎王慧迪這些與楊帆交情不錯的官員,忍不住露出笑意。
楊帆還是那個楊帆,快一年的賦閑在家,并未消磨掉他身上的鋒芒,反而比從前更加老道,犀利。
就像是磨礪多年的寶劍,一出鞘,便令世人驚嘆。
鮑恂指著楊帆,氣的說不出話。
見鮑恂吃癟,另一文華殿大學士余詮又站了出來,說道:“楊大人此言差矣,鮑大人說那些話也是為了朝廷的威嚴與體面,難道,那些北方士子說什么,朝廷就必須做什么?”
說著,他更是指著宮外的方向,道:“北方的士子對會試的結果不滿意,今日就鬧,若是遂了他們的愿,那三年之后的會試呢?六年之后的會試呢?也要聽他們的繼續無理取鬧?那朝廷的威嚴何在?”
楊帆微微瞇起眼睛,問道:“余大學士為何覺得,這北方士子是無理取鬧呢?若審查公平,錄取士子合理,誰會鬧?自陛下洪武十五年恢復科舉,如今已經六年了,為何獨獨這一次放榜,這些士子們群情激奮呢?”
余詮嘴角上揚,與楊帆四目相對,道:“楊大人,沒有就是沒有,你用捕風捉影的事情為北方士子開脫,莫非,你與他們私下有聯絡?對了,你好像也是北方人哦!”
余詮用心險惡,竟要將楊帆與北方士子滯留京城聯系到一起去。
楊帆舉起手中的聯名書,道:“聯系?當然有,此乃今日清晨,南北士子共一千六百八十三人,在我府門前給我的聯名書,我楊帆堂堂正正接了聯名書,有何隱瞞?”
余詮微微瞇起眼睛,冷笑道:“南北士子?這北方士子有多少,南方士子又有多少?楊大人可不要混淆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