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俞通源便召見了明教的使者來書房密談。
安靜的侯府里,明教使者周揚緊跟在俞祖的身后,低聲道:“俞公子,侯爺這么晚召見在下,是不是有了決斷?”
周揚在侯府住了數日,每日錦衣玉食,可他最關心的是俞通源的抉擇,若俞通源率領水師起義,明教大有可為。
俞祖笑了笑,說道:“周兄,我父親起于草莽之間,對明教的諸位處境感同身受,這次結果想來不會讓周兄失望的。”
周揚面露喜色,對俞祖行了一禮匆匆走進書房。
書房中,俞通源正站在一副水系地圖前出神,兩側有四名護衛高手保護。
“小人周揚,拜見安南侯!”
俞通源緩緩轉過身,揮揮手,四位護衛高手旋即離開了書房,將門“嘭”得一聲關上。
周揚深吸一口氣,道:“侯爺深夜召在下來,有何事?”
俞通源面色平靜,道:“明教教主的提議,本侯想了許久,他的條件本侯可以答應……”
周揚瞬間狂喜,可沒等他高興多久,俞通源的另外一句話又來了:“不過此事事關重大,本侯將身家性命都壓上了,自然得看到你們的誠意!”
周揚忙保證道:“請俞侯放心,我們明教上下一心,皆希望與俞侯合作,共謀大業!”
俞通源沉聲道:“本侯不需要虛無縹緲的決心,本侯要見到實打實的誠意!”
周揚有些犯難,小心翼翼地問俞通源:“侯爺想見到什么誠意,請明示。”
明教而今的情況不樂觀,朱元璋登基后不久就嚴厲打壓明教等教派,這使得他們不由得由明轉暗,發展緩慢,日漸衰弱。
明教與張士誠的殘黨合作,手中算是有了一股可以調動的兵,可遠遠不夠。
張士誠兒子手里的殘兵敗將,不足以撼動大明江山,巢湖水軍卻可以!
只聽俞通源道:“明教要與本侯談,就得派出手握實權,能做得了明教主的人談,否則本侯看不到你們明教的誠意!”
啊?
周揚吃了一驚,明教能做得了主的人,可不就是明教的教主么?可是教主神龍見首不見尾,究竟在哪里周揚也不知道。
周揚沉默,俞通源也不管他,繼續道:“既然張士誠的兒子也與明教合作,那就讓他一起露面,三方一塊談!”
周揚硬著頭皮道:“明教中能做得了主的只有我家教主,至于小張將軍那邊,還需要我們去溝通,這事關重大,在下沒有權利決斷,待在下返回總壇與教主取得聯絡,由教主決斷,請侯爺稍等些時日。”
俞通源眉頭緊鎖,道:“究竟要多久?本侯沒有那么多耐心和時間等你們。”
周揚眼珠一轉,算了算時間,給了俞通源一個答復。
“侯爺,五天時間!五天之內,教主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請侯爺放心!”
俞通源沒說話,在書房里來回踱步。
周揚的心亦隨之忽上忽下,明教太需要俞通源這樣的強力幫手了!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俞通源才停下腳步,道:“也罷,本侯就信你們一次,不過,本侯打算派個人隨著你一起前往。”
周揚的心落了地,俞通源對此事越重視,越謹慎,說明他越真心實意合作。
周揚一口答應下來,道:“好!好!在下這就回去收拾行囊,天一亮在下便與侯爺的使者一同出發,返回洪澤湖。”
周揚心滿意足地走了。
從書房的書架后,緩緩走出一人來,正是一直待在書房暗處,見證了全過程的楊帆。
俞通源有些擔憂,道:“小楊大人,你去過洪澤湖明教總壇,與明教內香主亦有接觸,當真要再去一次?”
俞通源口中的“使者”,便是楊帆。
楊帆胸有成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欲成大事,不冒險怎么成?”
再說那三位皇子殿下還在明教總壇待著,楊帆當初將他們帶到那里,就得完整地帶出來。
一番喬裝打扮后,若不是非常熟悉楊帆的人,恐怕也看不出來,隨即他帶著扮成隨從的王圖跟著周揚一起,一行人水陸并進風餐露宿,終于在三日后,抵達了洪澤湖湖心島的明教總壇。
此時,洪澤湖湖心島上的人,已經提前得知了俞通源的使者要來的消息,故迎接“林凡”的禮節很重。
三位香主,以及執法堂的堂主李璇悉數到場,旌旗招展,兩側的明教教眾挺胸抬頭,威武雄壯。
楊帆心中暗笑,為了給他一個好印象,陳建林等人將明教精銳都拉出來壯聲勢了。
眾人與楊帆見禮,寒暄了一陣后領著楊帆往湖心島深處去。
楊帆仔細觀察了一下,湖心島上的守衛明顯增強,看來曹欽一伙人的鬧騰,給明教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到了宴客廳,明教早已經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酒宴,宴請楊帆。
香主陳建林滿面笑容,對楊帆道:“林先生能親自來這兒,讓我等寒舍蓬蓽生輝啊!就是不知道林先生在軍中任什么職位?”
主賓落座后,陳建林第一句話,就是對楊帆的試探。
楊帆微微一笑,說道:“林某并未有朝廷冊封的官職,以私人參軍的身份,為俞侯辦事。”
私人參軍?
所謂的私人參軍,就相當于只為一軍主將效勞的參謀,明面上沒什么權利,不過私下里私人參軍是主將心腹中的心腹。
他的身份不顯眼,又深受俞通源信任,能將此人派來,可見俞通源對合作的重視。
陳建林暗暗點頭,看了洛忍一眼。
洛忍會意,舉起酒杯向楊帆敬酒,道:“林先生遠道而來,我洛忍代表明教上下,敬林先生一杯!”
楊帆微笑舉杯,將酒水一飲而盡。
“林先生好酒量!”
洛忍、張天華、李璇等人贊了一聲,紛紛來敬酒,你一杯我一杯不停歇。
楊帆看懂了,這群家伙是想要將他灌醉,然后從他的手里套出話來。
楊帆來者不懼懼者不來,雖然他不喜歡喝酒,但這副身子最不怕的就是拼酒!
陳建林四人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半個時辰后,楊帆還沒怎么樣,他們先喝得實在受不了了。
洛忍臉紅脖子粗地擺擺手:“林先生,我……我不勝酒力,今日的宴會就到這里吧。”
楊帆心中暗笑,也不點破四人的窘態,道:“也好,趕了好幾日的路,林某也疲憊不堪正想去休息。”
楊帆與王圖被人領著安排居所,陳建林等終于松了一口氣。
陳建林道:“這位林先生的酒量,堪稱千杯不醉啊,行了,我等還是商議一下正事吧。”
三位香主,以及執法堂堂主李璇,加上返回來的周揚,五人齊聚一堂。
當著他們的面,周揚將整個過程詳細敘述了一遍,末了道:“俞通源說了,他必須見到教主之后,才能相信我明教的誠意,起義反明,在下不敢做這個保證,所以才返回來請教主決斷。”
洛忍眉頭緊鎖,道:“俞通源一定要見教主,會不會有什么陰謀?畢竟教主而今不在總壇,若是回來就有風險。”
張天華擺了擺手,道:“洛兄,率領水師起義是將腦袋拴在了褲腰帶上,俞通源有顧慮要保障是人之常情,他若是一口答應下來,反倒奇怪。”
執法堂堂主李璇與張天華的觀點相同。
李璇說道:“張兄所言極是,欲成大事不可瞻前顧后,廖永忠被朱元璋下獄砍頭,巢湖水師人心浮動,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良機,若是這次錯過了,以后不知道還有沒有這般好機會。”
陳建林微微頷首,道:“機會難得,這兩年各地分舵的情況,諸位也知道,我們的處境越發艱難,再沒有新力量加入,別說推翻朱元璋,存續下去都是個問題。”
四位主事人里,三人同意,只有洛忍還抱有懷疑態度。
“明軍奸詐狡猾,廖永忠雖死,可依我看有朱元璋在,南安侯未必敢真的反叛。”
洛忍固執己見,其他人與洛忍你一句我一句地辯論,誰都說服不了誰。
眾人爭論地口干舌燥,足有一個多時辰。
末了,洛忍索性兩手一攤,道:“好吧,既然你們都同意,就將俞通源的意思告知教主,由教主和小張將軍來下決斷。”
明教教主行蹤隱秘,除了他的心腹外,就連他們這些香主都不知道其居所。
當晚,陳建林四人便寫了一封聯名信,將俞通源要見面的要求告訴了明教教主。
信件送出,楊帆便以貴客的身份留在了明教總壇中,每日好吃好喝地受到款待。
而楊帆則借著這個機會,在陳建林等人陪伴下在湖中島上游覽,了解明教總壇的情況。
水天一色,煙波浩蕩。
楊帆與李璇二人漫步于湖心島北岸,這是楊帆來到明教總壇的第三日。
“李堂主,你執掌執法堂,對明教教眾的情況最熟悉,我想聽一句實話,明教教眾的戰力,究竟如何?”
李璇能理解楊帆的顧慮,既然雙方要結盟起義,對盟友的戰力需要做一個大致的了解。
李璇輕聲說道:“總壇的教眾多少有些拳腳功夫,可惜每日的訓練量不夠,真與明軍打起來,兩三個人能抵得上一個便不錯了,至于小張將軍的軍隊……”
李璇嘆了口氣:“不怕林先生笑話,小張將軍麾下的兵卒軍紀渙散,肆意妄為,前些日子為了約束他們,我還曾殺了一個叫做曹欽的軍官,由此風氣才逐漸好起來。”
李璇刻意隱去了后來曹欽部下夜里兵變的事情,顯然不想給楊帆留下壞印象,影響雙方的合作。
楊帆笑道:“練兵的事情,李堂主不必擔心,林某對練兵的事很熟悉,我可以為明教練兵,保證訓練出一支勁旅!”
李璇立刻喜出望外,道:“如此,多謝林先生,得林先生相助,抵得上一萬大軍啊!”
楊帆因為這個承諾,在明教總壇中的地位又拔高了一截,所有人對他都恭恭敬敬。
當晚,夜幕降臨,明教總壇。
結束了一天的訓練,朱棣三兄弟終于能回到居所休息。
朱棡抱怨道:“明教的訓練也太苦了,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算一算,楊帆已經離開了快半個月了,三人漸漸融入明教總壇中。
朱慡笑了笑,道:“按照時間來算,楊帆早已經到應天城了,再忍耐些日子,老四,你還能撐得住不?”
朱棣毫不在意地揮揮手,道:“這點訓練強度不算什么,不過二哥,你和巡邏隊的熟,這幾天碼頭那邊挺熱鬧的,到底怎么回事?”
朱慡想了想,說道:“聽巡邏隊的王大哥說,有貴客從總壇之外來,具體是什么身份,他也不知道。”
頓了頓,朱慡又道:“不過從幾位香主烹豬宰羊的行為看,來的一定是重要人物,莫非明教的教主回來了?”
朱棣眨了眨眼睛,道:“也可能是張士誠的兒子來了,前些日子曹欽手下的兵夜里嘩變,被抓了不少,再說曹欽死了,那小張將軍能善罷甘休?保不齊要決裂呢,決裂最好!”
朱棡閉上眼,嘀咕道:“決裂怎樣,不決裂又怎樣?這么一點人還想推翻我大明?簡直是做夢!”
朱棡看不起明教與殘軍,朱棣卻不然,他一本正經地說道:“三哥,你莫看不起他們,這些邪教在蠱惑人心方面可是一把好手,黃巾起義,黃巢之亂,還有元末的紅巾軍,哪里沒有他們的身影。
歷朝歷代都在竭力打壓他們,可他們卻從未徹底滅絕,而且還流傳到了現在,足以可見這些邪教都有他們的過人之處。
咱大明現在兵強馬壯,開國功勛都在,它們當然鬧不起風浪,若到了積弊衰弱的王朝末期,明教等教派不可小覷。”
“胡說!”朱棡瞪了朱棣一眼,訓斥道:“說的是什么話?大明千秋萬代!永世昌盛!”
朱棣翻了個白眼,道:“咱們兄弟幾個就別打官腔了,巨唐如何?鼎盛一時還不是迎來了末路?劉秀再造大漢,百年后漢朝不還是亡了?天下豈能有不滅的王朝?”
朱慡揮揮手,讓兩個兄弟別吵了:“明個兒我再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來的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