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松,把輿圖展開。”
李成梁吩咐一聲,李如松和李如樟自然照辦,一人拉著一頭,把巨大的西南地圖安全展示出來。
“羅大人,這是西南輿圖,這里是保山.......”
快速定位后,邊說,李成梁一邊在地圖上虛點,說出地名。
馬上就要和緬軍進行正面決戰,自然不能再隱藏他們之前的布置,得把他的對緬作戰計劃詳細告知沐昌祚和羅汝芳,才能讓他們完全配合他的計劃行事。
“什么,有五萬大軍已經進駐孟定府?”
當李成梁說出他的排兵布陣,特別是說出現在保山、施甸一線只集結了明軍八萬余人,而在孟定居然還有五萬人的時候,羅汝芳不由得驚叫出聲。
倒是沐昌祚閑得很平靜,兵馬調動和糧草劃撥,他其實已經知道這事兒,只是不知道這支軍隊的作用和發動的時機。
現在,李成梁終于要揭開真相了。
“原本我是打算把緬軍吸引到保山、施甸一線糾纏,等敵軍主力過了潞江以后,再由孟定出奇兵攻打木邦、孟密、孟養,完成對緬軍東西合圍,將其一舉圍殲的。
不過現在水師發動,已經沒時間完成這樣的布局了。”
李成梁不免有些遺憾的說道。
“李都督,我軍有能力完成這樣的圍殲戰?”
聽起來很提氣,可是羅汝芳熟知明軍作戰秉性,自然有些擔憂懷疑。
“其實不需要圍殲,只要利用地利優勢,搶占關鍵山頭就能把緬軍堵在滇西大山里。
二三十萬大軍,每天吃喝拉撒他靠什么維持?”
李成梁看出羅汝芳的擔憂,不過這些他都計算到了,所以淡淡開口回復道。
“惟德,你不知道,緬軍的軍需一是靠著在我大明境內搶掠,二就是由緬甸運來。
只要都督的奇兵堵住這條通道,那么包圍圈里的緬軍就會因為糧草不足陣腳大亂,到時候不用我們攻打,就會徹底崩壞。”
一邊的沐昌祚倒是明白了李成梁的計劃,讓他們為了糧草自相殘殺。
好吧,為了吃的,那時候緬軍啥都做得出來。
這樣的奇兵戰術,以往李成梁在遼東就沒少做,此時用起來也是駕輕就熟。
“只要突擊迅速,還是大有可為的。”
最后,沐昌祚分析道,不過沐昌祚話也沒說全,那就是這個計劃很大膽,沐昌祚自己是不敢施展出來的。
一旦左勾拳打不好,可就陷進去一支軍隊了。
別合圍沒打出來,反而讓自己的軍隊被分割包圍成兩塊。
“所以,我前段時間才找了公爺聯系那些商人,他們手下應該有不少熟悉地形的向導。”
李成梁淡笑著說道。
沐昌祚聞言,微微點頭,知道李成梁決心已下,那就沒什么說的,自己照做就好了。
“那現在要怎么做?”
知道因為水師的緣故,計劃有變,羅汝芳只想知道現在李成梁的打算。
“提前發動,原本打算讓線貴在潞江城抵抗一個月,現在只能讓他提前棄城,退回保山城。”
李成梁開口說道,“算起來,消息傳過來應該還要半個月的時間,能夠吸引多少緬軍過河就盡量吸引,還得給他們準備點船才行。”
沐昌祚微微點頭,不過也覺得有點難辦。
不做不行,做太明顯了也不行。
“京城知道嗎?”
就在沐昌祚思考計劃可行性的時候,羅汝芳忽然開口問道。
“京城?”
沐昌祚猛然抬頭看看羅汝芳,隨即又看看李成梁。
他也想知道答案,這么大膽的戰術,成功了還好,可要是出了差池......
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沐昌祚只覺得李成梁膽子太大,這樣的計劃都敢做,他哪知道李成梁在遼東經常這么干,這樣的奇兵戰術因為李家軍還真都給他打成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話到哪個時代都通行,為了勝利后的獎賞,李家家丁隊出戰那是真拼命。
說以一敵百有些夸張,但沖起來的騎兵隊真的是無敵。
而李成梁這時只是看了羅汝芳一眼,淡淡開口說道:“京城不會反對。”
顯然,羅汝芳或許也有些打仗的天賦,沐昌祚雖然沒提,但他自己還是想到了這樣作戰的風險。
而李成梁的話,雖然不能說讓兩人安心,但至少還是給他們吃了定心丸。
京城應該有人知道此事,否則他不會說京城不反對。
能夠做出這樣決定的,也就那幾位了。
首輔、次輔和兵部尚書。
李成梁走誰的關系,他們自然能大致猜到。
“沐公爺。”
這個時候,李成梁忽然對沐昌祚說道。
“都督大人但請吩咐。”
沐昌祚很自覺的拱手道。
“孟定那邊的糧草,三日之內,請沐公爺籌集交付,可能辦到?”
因為并沒有計劃這么快施行奇兵計劃,所以孟定府并沒有運送太多糧草。
現在要發動突襲計劃,隨軍至少帶夠半月的糧草是先決條件,而這就要仰仗沐昌祚來調配了。
五萬大軍半月的糧食消耗,數量不小,所以沐昌祚并沒有馬上答復,而是思索片刻后才點點頭,孟定、鎮康的府庫里應該能湊夠這些糧草。
“有多少要多少,不夠的讓他們進入木邦、孟養后就地征糧。”
李成梁沒管其他,直接說出他的決定。
就地征糧,其實大家心里都知道,和縱兵搶糧沒多大區別。
不過身為御史的羅汝芳并沒有開口,這時候說這些沒意思,打勝仗才最重要。
“三日內,還得讓線貴把潞江城放棄,帶兵退回來。”
說到這里,李成梁把目光看向沐昌祚。
滇西都是他的手下,很多命令由他下達,執行起來也更順利。
“這.....”
先前沐昌祚就在思考這個事兒,做起來其實很難,不過也只是猶豫片刻,他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反正把事兒丟給線貴就好,讓他見機行事。
做好了有功,沒做好錯就在他身上。
不過,李成梁顯然比他們認識的還要狠一些,這時候忽然開口說道:“聽說線貴的家人還在城里。”
“嗯?”
沐昌祚雙眼立時瞪大,有些不可思議的看過來。
是的,李成梁為了保證潞江城丟的順理成章,他已經想到辦法了。
直接動線貴在保山城里的家小,逼線貴造反。
城和船,很自然就落到莽應龍之手,還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咳咳,李都督,今日線貴家小已經出城,往昆明去了。”
這時候,不合時宜的聲音出現,打破了屋里的寧靜。
“什么?”
李成梁聞言雙眼微瞇。
這是他剛才想到的,雖然有些毒,但確實好用。
北部邊鎮這樣的破事兒,沒少發生,大家都司空見慣。
所以,在這里提出他的想法,李成梁一開始也沒想太多。
又不用他們做,李家擔了這干系。
只要打了勝仗,誰還敢追究。
不過聽到人離開了城池,跑了,這就有些難辦了。
挑起事端很容易,路過撞一下線家人,就可以把事鬧起來,打打殺殺的很容易,還不好追究。
因為只要把當事人料理干凈,沒人會為死人討公道。
可人走了,要是追殺過去,消息能不能傳到潞江城兩說,理由也不好找了。
憑白做了惡人,李成梁此時心里也很不爽。
“那此事就交給沐公爺了。”
于是,李成梁只好說道。
于是乎,接下來三人就開誠布公商議之后的戰事,李如松將快馬趕到孟定,由他帶兵執行此次任務。
別人,李成梁不放心。
李如樟會跟著沐昌祚去施甸,指揮后面反擊緬軍的計劃,他身邊只留下戚繼美和其他一些將官。
親兵隊也會一分為二,一半由李如松帶著去孟定。
李成梁是更相信他的家丁,這些人跟著他出生入死,顯然更值得信任。
商議持續了三個時辰,把進兵路線和糧草輜重的籌備都研究了一遍,才把完整計劃做好。
期間,一道道軍令開始往外發出。
等羅汝芳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出都督行轅,天色已經擦黑。
不過他還沒上自己的轎子,就被長隨小聲喚住。
“老爺,有消息傳來。”
“什么事兒?帶人過來。”
很快,一個差役就從轎子后面被喚來,到他面前當即就是跪倒稟報道:“大人,小的奉命跟隨線家人離開,不過他們出東門不到二十里就在小細溝調頭,走小路往潞江城方向去了。”
“嗯,什么.....”
一開始,羅汝芳還沒反應過來,還在點頭,可隨機反應過來,線貴的家人回潞江城了,這里面可就透著古怪。
潞江馬上就會成為戰場,他的家人為什么會回去?
瞬間,羅汝芳腦海里就出現了兩個字,“造反”。
是的,此時只有這一個理由能夠解釋線家人詭異的行動軌跡。
“你跟我走。”
羅汝芳一把抓住那個差役的手,就往都督行轅大門走。
此時剛好沐昌祚從里面出來,羅汝芳終究是文官,所以沐昌祚晚一步,和李成梁說了幾句話才出來。
剛出門,就看見羅汝芳拉著個人往回走,大感詫異就停下腳步。
“公爺,馬上回去,潞江城有重要消息。”
羅汝芳當即對著沐昌祚說道,只是在走近后才在沐昌祚耳邊小聲說了句,“潞江城線貴怕是要造反。”
“什么?”
羅汝芳的話,可把沐昌祚嚇了一跳,當即轉身跟著羅汝芳就往回走。
剛送走的兩人去而復返,自然讓李成梁大感驚訝,但也很快讓他們進來。
“你把情況再說一遍。”
羅汝芳叫那差役復述了發現的情況,屋里兩人也都嚇了一跳。
他們不傻,自然能猜到這件事透露出來的消息。
“這個線貴到底要做什么?”
沒等李成梁說話,沐昌祚倒是先爆發了。
不管怎么說,線貴這個潞江城守備都是他手下的官員,還是漢人,居然已經和緬甸方面勾接上了,叫他的面子往哪里擱?
“勞資要宰了他。”
雖然之前李成梁想要坑線貴,沐昌祚最后還是轉圜了一下,說把計劃傳過去,讓線貴自己看著辦。
更好軍令沒有發出,是準備明天一早發出去的。
畢竟,這種事并不急在一時,過于倉促反而容易出事。
可沐昌祚萬萬沒想到,線貴居然真的就投了緬甸。
“之前如松回來還說他會把潞江城守好,一個月,呵呵.....”
李成梁嘴角掛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他以為線貴和緬甸的勾接是早就有的,他們的目的在他眼中,那就是先裝成老實人的樣子。
那個緬軍主力到了潞江城,再突然投誠,帶著緬軍偷襲保山。
好吧,在保山城復制潞兩的戰術。
好計策啊。
李成梁在心里還在感嘆,要真如此的話,他還這會著了他們的道。
還好,羅汝芳發現了端倪。
“來人,叫如樟來一下。”
明日一早,李如松就要帶兵南下,此時已經回去休息,李成梁自然沒有叫大兒子過來執行這個任務。
很快,李如樟就來到屋里。
進來對沐昌祚、羅汝芳行禮后,就聽到李成梁吩咐道:“你馬上帶兵出城。”
邊說,邊從腰上解下一塊金牌拋到李如樟手里。
“你帶路,帶著樟兒追殺線貴家小,立即出發,把人攆到潞江邊就馬上回來。”
這話,既是對那個差役說的,也是對李如樟吩咐的。
“爹?”
李如樟心里他有許多疑問,但也只問了這么一句,就被李成梁攆了出來。
“他會在路上告訴你的,照我說的做。”
李成梁吩咐道。
“李都督,這....”
剛才李成梁的命令羅汝芳聽到了,但他沒插言,現在人走了,他這才開口說道。
“攆一攆,線貴就知道他已經暴露了,自然就只能馬上舉事。”
李成梁隨意說道。
“嗯。”
沐昌祚其實也有些沒明白,但現在聽了李成梁的話,也就明白了。
當初李成梁給線貴的命令他知道,守潞江城一個月。
如果線貴投敵,那緬軍下一步就有兩個可能,一是直接起兵,偷襲保山。
二則是拖上一個月,然后按照李成梁的吩咐退回保山城,等緬軍兵臨城下時做內應,打開城門。
好吧,現在他們沒時間拖延了,自然只能逼迫線貴,追殺一下也好。
而此時,潞江城外一片樹林里,線老三和罕拔聚在一起,商量著后面該怎么做。
李成梁的計劃,此時已經被線老三全盤告知了罕拔。
“一個月?那個李蠻子是在等援兵嗎?”
線貴不知道李成梁的后續計劃,所以他只知道要為保山城爭取一個月的時間,自然而然就被認為是一個月里他們有援兵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