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旁。
曹景延三人一邊賞著山間雪景,一邊聊著長輩們的八卦。
沒一會,曹元存便往這邊走來,叫了聲‘景延’。
曹景琪和南宮衣容懂事地帶著小永慧走開。
曹景延看著父親走到面前,眨眨傳音道:“您提前跟孩兒說一聲啊,真要有問題,我也好替您說話,現在里邊是什么情況?”
曹元存有些尷尬,朝前方不遠處的涼亭看了眼,繼續往前走。
曹景延心中一動,邁步跟上,看來是有事情談。
父子二人在亭內石桌前落座。
曹元存取出酒壇和酒杯倒酒,邊道:“進修煉室聊去了,看樣子還不錯,我也拿不準你娘意思。”
曹景延笑道:“娘是識大體的,不會在場面上鬧得彼此難看,估計昨晚想了一夜,既然接受了,那便沒什么問題。”
曹元存點頭笑了笑道:“說實話,剛剛我特緊張,就跟當初與你娘求婚時一樣。”
曹景延暗樂,舉杯與父親碰了一下。
曹元存喝下杯中酒水,跟著老臉一紅,輕咳一聲道:“感情的事,時機到了情不自禁,是為父主動的,當時很清醒,并無外因干擾。”
曹景延對視一眼,接手酒壇倒酒。
曹元存接著又道:“事后我查過她的過往經歷,沒發現問題,回頭跟族里匯報,啟動審核制度再查一遍,然后讓你娘和采薇確認一下她的身體狀況,識海布個禁制。”
曹景延微微頷首,道:“多事之秋,邪修防不勝防,該走的流程是得走一遍,以后處得時間長了,沒問題再解開禁制,姨娘那邊沒意見吧?”
曹元存搖頭道:“她沒意見,倒是很順著我。”
曹景延盯著道:“爹,您可別有了新歡忘了舊愛,若是娘受委屈,孩兒可不答應……”
曹元存嘴角抽搐,臉色不自然道:“為父斷然不可能是那樣人,此刻我對你娘都還內疚著!”
他喝了口酒頓了下又道:“另外,我跟徐聞初商量好了,以后不要子嗣,晚點跟你娘說。”
曹景延一怔,臉色微微古怪,好笑道:“怎么扯到不要孩子上面了?這種事誰能保證得了?防孕丹藥也有失靈不保險的時候,哦,您跟娘保證完,然后突然哪天又懷上了,怎么整?信任是會一點一點流失的,您這不是作繭自縛嗎?”
曹元存在兒子臉上瞧了瞧,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道:“為父這不是替你考慮么!”
曹景延啞然,大概能猜到父親的心理。
“這十幾年,曹家變化太大了!”
曹元存感慨一句,又灌了口酒,細細說道:“家族產業遍布淮寧各處坊市,今年一年的盈利近二百萬,遠勝曹氏最鼎盛時期,以前想都不敢想。”
“這還只是調整后剛開始起勢,以后只會越來越多。”
“大家的修為也是水漲船高,單說族內成年修士,全員筑基期。”
“而曹氏如今擁有的一切,毫不客氣地說,延兒你居功至偉!”
曹元存環顧四野群峰,繼續道:“再說如今祖地成員結構,九成以上都是與你緊密相關的。”
“比如鳳亭,齊陽峰一半以上實力都是她的人,連族長他們的妻妾都是鳳亭以前的侍女。”
“延兒,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不等回應,曹元存自顧接著道:“意味著我們這一家,已然成為曹氏最主要的一脈,難以取代的嫡系。”
曹景延抿了口酒沉默,私下曾想過這個問題。
他心里清楚,如今的曹家成員雖然都是始祖曹開岳延續下來的血脈,但其實也有嫡庶之分。
從他往上到爺爺那一代,都已演變成了旁支,而同為七代子弟的曹景泉、曹景恩幾個則是嫡系。
只不過近幾十年,曹家風雨飄搖在走下坡路,嫡、旁表現得不明顯,沒什么內部爭斗,都一致對外共渡難關。
但以曹氏如今的發展趨勢,等到挺過此次戰亂,以后隨著族人越來越多,族內免不了出現勾心斗角之類各種各樣的問題。
思緒飛了會,曹景延猶豫著問:“族長跟您聊了?是有什么想法?”
曹元存對視笑道:“承平叔是有大智慧的人,看得長遠。”
他舉杯示意了下,繼續道:“如今你三十出頭的年紀,便達到煉體二重天,相當于法修金丹期了,稱得上是燧國近五千年之最。”
“而且,體修比法修氣血旺盛綿長,活得更久,哪怕你以后不再進步,至少也有五六百年的壽元。”
“按照史冊記載的前人例子,多半能去到七百年往上。”
“七百年啊……以你現在的年齡,頂多算個孩童,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所以,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你都是曹氏的頂梁柱。”
“延兒,你現在已經達到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但說心里話,為父卻常常為你擔憂。”
曹景延愣了愣,狐疑問:“為何?”
曹元存笑了下道:“人心總是難以滿足的,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幻想得越多,越是忐忑,患得患失。”
“前段時間,為父查遍了長寧城鎮守府和監察司所有史志資料。”
“五行靈根,筑基的有不少,基本上每隔個幾十年便有五屬性筑基,但卻無一結丹成功的例子。”
“至于煉體,上一個如你這般修到二重天的體修,得追溯到兩千四百年前,用了二百多年的時間。”
“而長寧史志往前記錄了兩萬六千三百八十八年,有明確記載的,煉體到二重天的有近四萬五千人,但踏入三重天的一個也沒有。”
頓了下,曹元存看著兒子道:“你這一身修為具體怎么來的,為父不清楚,但光聽你說所消耗資源的龐大數字,就足夠讓人頭暈目眩、口干舌燥。”
“天地無窮,造化有數,大機緣不可能一直追著你一個人喂啊。”
“若無持續不斷的海量資源,你今后的修行如何維繼?”
見父親停下話頭,曹景延笑道:“那是以后的事,您憂心那么遠作甚!辦法總比困難多,船到橋頭自然直。”
曹元存正色道:“這事得想啊!”
“再來說五靈根之外的尋常人,哪怕是非常平庸的四屬性雜靈根,突破金丹的大有人在,史志上還記載了十幾個修到元嬰期的四屬性。”
“三靈根結丹的例子更是不勝枚舉,景琪情況特殊,就不說了。”
“但當下咱們經歷就有啊,那個紫陽宗的肖罡玉,據說靈根精純度非常一般,結丹之前在紫陽宗一直寂寂無名,平平無奇不被人關注。”
“真靈根以上資質就更不用說了。”
“結丹對絕大多數修士來說,都是難以達成的愿望,但起碼,大家看得到希望,唯獨五屬性,沒有成功的例子。”
曹景延伸手示意道:“打斷一下,爹,其他五靈根無法結丹基本分兩種情況。”
“一種是,他們修行方法就錯了,必須五種屬性圓滿筑基,方可正常延續金丹之后的修行,這類人占據絕大多數。”
“孩兒不一樣,按照正確方法修上來的,還是逆筑道基,以后結丹肯定沒問題。”
曹元存愣了下,眨眼問:“逆筑道基?”
曹景延便將相關情況解釋了一遍。
曹元存了然,目光閃爍沉吟片刻,又問:“第二類呢?”
曹景延笑道:“第二種,雖然方法正確,但扛不住資源消耗,支撐不下去。”
曹元存道:“那就是了!你剛也說了,諸葛前輩說你的逆筑道基、比其他五靈根對資源的需求量還要龐大!”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接著道:“再說回之前的問題。”
“如今族里條件好起來了,將來會越來越好。”
“有高品質丹藥,有上好的天材地寶,有高階妖獸精血……”
“以前你娘懷孕,前后四次一顆【塑靈丹】都沒服用,如今族里懷孕的,每個月吃一顆。”
“以后出生的孩子,不但出現靈根的機會更大,資質也會更好。”
“哪怕先天資質差一些,也可以通過后天各種優渥條件去彌補。”
“為父這么說,你可明白?”
曹景延點點頭,抿了抿唇笑道:“父親多慮了,首先,孩兒不是軟柿子,能給人欺負了?再者,一家人勁往一塊使,齊心協力為了家族,誰有能力誰上,我無意爭什么。”
曹元存深深看了眼,道:“你要爭,為父倒不用擔心那么多了,你從小重感情,輕身外之物,一直都是,這也是族長對祖地現狀毫無芥蒂的原因。”
他嘆了口氣,又道:“可你要知道,自古以來,家族衰敗沒落,一半是因為外部強敵,另一邊則是內部爭斗,甚至,后者更為嚴重。”
曹景延吸了口氣道:“父親放心,只要有我在,曹氏斷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今后可以在孩子的品性教育上,多下些功夫。”
曹元存問:“記得以前的二長老【曹長生】嗎?”
曹景延愣了下,不知父親為何突然說起此人,回道:“記得啊,長生叔祖,那次搶奪筑基丹重傷,之后不治身亡去了。”
曹元存點點頭,感慨道:“你長生叔祖,可惜了,他雖然是三靈根,但他三種靈根精純度都達到九成以上,比許多天靈根資質還好,可以說是曹氏有史以來,天資最好的一人。”
曹景延滿面詫異,與所了解的不一樣。
曹元存繼續說道:“你長生叔祖二十四歲修到煉氣圓滿,戰力亦非常強大,同階一人可戰五六個宗門天驕弟子,當時也吸引力很多聯姻對象,齊鹿鳴還想拉他去玄羽宗……”
“當年,族里原本是定下他做族長,后來在一次獵妖任務中出了意外,重傷了根基,失去筑基希望。”
頓了下,曹元存盯著兒子道:“那次意外是人為的,是曹長云一手導致的。”
曹景延心中一動,忙問:“曹長云?”
曹元存點頭道:“你沒見過,曹長云是曹長生的堂兄,達先大長老的親兒子,為了爭族長之位暗害了曹長生,事后查明真相,大長老親手斃掉了那個逆子,你長生叔祖養了很久的傷,族長位置便落到了承平叔頭上。”
曹景延目光閃爍,沒想到族里還有這樣的秘聞,問:“您是聽說的還是?”
曹元存道:“當時我也還小,是你爺爺親身經歷的事,跟著去歷練一起出的任務。”
他嘆了聲又道:“若你長生叔祖不出意外,曹氏也不會持續走下坡路,更不會有竹崗陳家什么事。”
“自古以來,兄弟鬩墻自毀前程的事屢見不鮮,卻又是那么觸目驚心,令人膽寒。”
笑了下,曹元存道:“你娘想的比我還多,所以上回族長通告開枝散葉,你娘私底下與我商量,還是不要了,便是考慮到你的性子,人心最是難測,身邊人更難防。”
曹景延好笑道:“沒必要,您這算不算‘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能因為某些事對待問題以偏概全,本末倒置,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啊!”
曹元存猶豫了下對視道:“若是徐聞初生下個有靈根的兒子,必然會因我而沾上你的光,將來在曹家地位不一般。”
“而你,又對做族長什么的沒興趣,可別人卻未必這么想。”
“以后家業大了,處處都是利益,非是你一廂情愿不去爭的問題。”
曹景延笑道:“那就是我這做兄長的問題!您別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該生生,孩兒心里有數!”
曹元存欲言又止后默默頷首,端起杯子喝酒。
這時,遠空出現一道長虹。
族長曹承平飛落而來,笑著叫道:“元存!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