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難怪當初賀時年提及“除惡務盡,除貪務凈”的時候,吳蘊秋稍顯猶豫,政治的水真是太深了。
吳蘊秋考慮得很長遠。
賀時年進入吳蘊秋辦公室的時候,她面色正常,古井無波,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想了想,賀時年還是將事情說了一遍。
吳蘊秋頭也沒抬:“我知道了,檢察院你還是抽時間繼續跑一下。”
賀時年應了下來,突然明白了,吳蘊秋似乎早已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并且似乎早已做好了準備。
哪怕對方是省上的調查組,她也依然可以從容應對。
接下來的幾天,賀時年每天都會去一趟檢察院。
因為州一級檢察院和公安局都派遣了小組下來協助詢問,因此檢察長不敢上手段。
這可急壞了鐘國明。
如果薛金白不肯坦白,時間一到也只能提起訴訟,法院沒有掌握更多證據的情況下只會按照縱火案給薛金白判決。
而這是鐘國明不愿看到的,卻是某些人愿意看到的。
時間轉眼過了五天,一直沒聽說省委調查組的人下來。
這幾天副縣長兼任南部新區黨委書記張亞林帶人和以蘇瀾為代表的星力集團進行了數次具體的商務洽談。
就稅收、土地、銀行貸款、公路等達成了一致意見后,物流集散基地這個項目終于算是塵埃落定。
物流集散基地一共分三批次建設,計劃用時兩年半,奠基開工儀式安排在國慶以后。
第一批次主體工程鋼構結構投資9.3億元,第二批次硬化和綠化等輔助設施投資1.4億元,第三批次裝修投資1.2億元。
就這樣,總投資11.9億,東華州最大的物流集散基地項目正式簽訂合同,后面將進入具體的實操過程。
簽約儀式安排在南部新區舉行,各媒體跟蹤報道,這次包括州黨報的人也來了。
吳蘊秋作為縣委書記,又是這個項目的推動人,出席了此次簽約儀式。
在賀時年的印象中,給吳蘊秋當秘書兩個月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在媒體前公開亮相。
這說明吳蘊秋當仁不讓地將這個政績攬入懷中。
賀時年坐在下面,隨時注意著臺上的一舉一動。
正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原以為是鐘國明,拿起一看是歐華盛。
自從賀時年將汪東革從縣委辦弄出去以后,他和歐華盛的關系已經不可能調和。
平常賀時年依然會去找他核對吳蘊秋的工作安排,但也僅此而已。
除此之外,這段時間歐華盛也沒有刻意針對他,更沒有除了工作之外的任何交流。
這個時候打電話,發生了什么事?
會不會是調查組的人下來了?
有了這個想法,賀時年拿起手機走出會場才接通。
“吳書記在嗎?”
賀時年早習慣了他的講話方式。
“吳書記在臺上。”
“多久結束?”
“應該差不多了。”
“吳書記活動結束你打電話給我。”
簡單直白,沒有多余的一絲贅言。
掛斷電話,活動不多會兒就結束了。
按照計劃,晚上是一個簽約晚宴,晚宴之后還安排了舞蹈演出。
趁此機會,賀時年撥通了歐華盛的電話。
“你將電話拿給吳書記。”
“稍等。”
轉身遞給吳蘊秋,道:“吳書記,是歐主任。”
吳蘊秋眉色微動,拿過手機,道:“什么事?”
也不知歐華盛在電話里說了什么,吳蘊秋一直只發出一個“嗯”字音。
最后掛斷電話的時候,吳蘊秋說道:“我知道了,先這樣吧!”
電話遞給賀時年后,吳蘊秋說:“時年,你和亞林對接一下,今晚的安排從簡。”
由此,賀時年猜對了,省調查組的人果然下來了。
可是,早不下來,晚不下來,偏偏簽約儀式這個時間點下來,也太蹊蹺了吧?
酒宴結束,已經晚上八點半,因為一切從簡,后面的舞蹈表演取消了。
吳蘊秋并沒選擇回縣委小院,而是回了縣委,將自己關在了辦公室,打起了電話。
賀時年回到辦公室給田冪發了一條信息:“什么情況?”
田冪很快回復:“聽說省上的調查組下來了。”
“哦!”
“現在到處都在說,調查組下來,是針對天花板的。”
賀時年一笑,田冪說的天花板指的是吳蘊秋。
對于調查組下來,賀時年早有準備,并不意外。
官場本就是一場風波亭,見風就是雨的情況太多了。
只是,今天簽約儀式剛完,調查組就來了,后續是否會發生一系列對這個項目有影響的負面消息,現在誰也無法預料。
“具體什么情況?”
“不知道,只聽說有人給省里寫了信,將天花板給告了,加之謝立中的家屬鬧到了省里,調查組就下來了。”
賀時年聞聽,不禁捏了一把汗。
田冪繼續道:“有些人傳,說天花板剛愎自用,排除異己,黨同伐異,審計教投公司是假,趁機搞權力運動是真,還有些話說得更難聽······”
這些難聽的話田冪沒有說出口,或許考慮到了不方便發信息說。
不過,哪怕她不說,賀時年也基本猜得到。
無非就是如果吳蘊秋繼續這樣搞,寧海縣還會繼續死人亦或者對吳蘊秋的人身攻擊之類的。
吳蘊秋是否搞權力運動賀時年不敢說,但寧海的官場確實需要權力洗牌,重新劃分權力蛋糕,排排坐這一點毋庸置疑。
不管是審計教投公司,還是查處錢大志,劉紅衛都是權力洗牌的手段。
最終目的是達到新的權力平衡,而不發生權力傾斜,致使一家獨大。
否則吳蘊秋縣委書記的權力會被徹底架空,那么她這個寧海縣一把手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吳蘊秋在政治上是成熟的,但她的對手也不弱。
此事被動的是,對手已經預判了吳蘊秋的意圖,從而釜底抽薪,讓她權力洗牌的目的因為調查組下來不確定能否繼續進行下去。
賀時年繼續問:“都還有些什么說法?”
“有人說,天花板在寧海搞不下去了,馬上就會走,下一步是沙當一把手。”
這種情況并非不可能。
如果吳蘊秋真的離開,提拔沙俊海成為縣委書記的可能性是有的,并且很大。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既然沙俊海是既得利益的最大者,那么調查組自然和他的運作脫不了干系。
要說一點關系都沒有,賀時年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
見賀時年許久沒有回信息,田冪又道:“這次是不是很麻煩?”
“我們剛剛從南部新區回來,具體的情況還不清楚。”
“如果天花板走了,你怎么辦?你是不是也會離開縣委?”
賀時年心想:這是必然的,屆時別說在縣委留有一席之地,不把他發配到鄉鎮守水庫,守林場就是好的了。
不過,賀時年心中依然堅定,吳蘊秋不會走,哪怕走,也是風風光光走,而不是灰頭土臉。
這時,賀時年聽到吳蘊秋關門的聲音,連忙掐斷聊天,站起身走了出來。
吳蘊秋已經關上門:“時年,我們走吧!”
回縣委小院的路上,吳蘊秋一句話不講,賀時年幾次都偷偷觀察了她的臉色,見一切正常。
調查組下來后,并未讓縣委的人協同工作,而是獨立自主,住在了縣委的迎賓館。
賀時年第二天才知道,調查組當天夜里就找人談話了。
最先談話的是縣長沙俊海,第二個是副書記宋安生,其次就是紀委書記雷力舟。
這幾人談話后,調查組又分別找了組織部長姚賢之,宣傳部長胡紹明,統戰部長肖鈺剛,縣委辦主任歐華盛等人談話。
賀時年一上班就接到歐華盛的電話,通知他下午兩點半去縣委迎賓館。
放下電話,賀時年下意識要去吳蘊秋辦公室,但臨時又頓住了。
這個會談名單說不定就是歐華盛安排的,通知自己的同時,歐華盛應該也通知了吳蘊秋。
吳蘊秋沒有主動找自己,自己似乎不太適合在這個時候主動去找她。
畢竟,此時縣委很微妙,不知多少雙眼睛在背后盯著他和吳蘊秋。
自己一接到調查組的電話就去找吳蘊秋,極有可能幫了倒忙,授人以柄。
想到這里,賀時年按下了自己的沖動。
可是,不去找吳蘊秋,對于調查組的問話,該怎么說,他心里始終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