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衛生院的特護病房里,安靜得只能聽見儀器運作的微弱聲響。
蘇煥半靠在病床上,臉色依然有些蒼白,但眼神卻清明而堅定。
她的手輕輕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那里孕育著她和霍峻的血脈,是她失而復得的珍寶。
霍峻就坐在床邊,穿著一身摘了軍銜的常服,正拿著一把小巧的水果刀,專注地削著蘋果。
他手指修長有力,動作卻格外輕緩,一圈圈紅色的果皮連貫地垂落,沒有一絲斷裂。
這片刻的溫馨,卻被窗外壓抑的戒 嚴氣氛籠罩著。
“顧煜宸……有消息了嗎?”
蘇煥開口,打破了這份寧靜。她的聲音還有些虛弱,但吐字清晰,帶著一絲不容忽視的急切。
霍峻削蘋果的手頓也未頓,目光卻從果皮上抬起,落在她臉上,溫和得像一汪深潭。
“放心,整個海市都布下了天羅地網,他跑不掉。”
“我不是擔心他跑掉,”蘇煥搖了搖頭,眉頭微微蹙起,“我是怕。一個已經徹底瘋了的人,躲在暗處,就像一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炸的炸彈,太危險了。”
霍峻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用牙簽扎起一塊遞到她嘴邊,眼神里滿是安撫。
“他現在就是陰溝里的老鼠,只能到處亂竄。我已經讓李卓帶人進行地毯式排查,把他揪出來只是時間問題。”
蘇煥張口吃下蘋果,清甜的汁水在口中化開,卻沒能舒展她緊鎖的眉頭。
她太了解顧煜宸了。
那個男人的偏執和瘋狂,一旦被點燃,就不會輕易熄滅。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叩響了兩聲,短促而有力。
“進。”霍峻沉聲道。
一名年輕的警衛員推門而入,身姿筆挺,一個標準的軍禮后,語速極快地匯報道:“報告司令!剛接到市局通報,陳家別墅發生火災,火勢兇猛,初步判斷是人為縱火!”
霍峻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房間里的溫度仿佛都降了幾度。他捏著水果刀的手指骨節泛白,眼神鋒利如刀。
“是他。”蘇煥幾乎是立刻就肯定道。
霍峻沒有看她,而是盯著警衛員,下達的命令簡短而冰冷:“讓李卓立刻帶人封鎖現場!另外,通知陳家那個管家,讓他的人配合行動,給我把那只老鼠挖出來!”
“是!”警衛員再次敬禮,轉身快步離去,帶起的風讓門輕輕晃動了一下。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是氣氛已經完全不同。
蘇煥看著霍峻緊繃的側臉,心中的不安愈發濃重。她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他到底想干什么?”她喃喃自語,更像是在問自己,“他想要的金條已經落空了,蘇家和霍家他也報復過了,為什么還要去招惹陳家?燒了陳家的房子,對他有什么好處?”
一直坐在不遠處沙發上安靜看書的霍晴,在這時“啪”的一聲合上了書本。
她抬起頭,清冷的目光掃過蘇煥困惑的臉,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這有什么想不通的。”
霍晴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偶爾駛過的軍車,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他現在什么都不要了。他就是要所有人的命。”
這話讓蘇煥心頭一緊,她下意識地握住了霍峻的手。
霍峻反手將她柔軟的手包裹在掌心,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無聲地傳遞著力量。
他的視線卻像鷹一樣銳利,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
“制造混亂,聲東擊西,讓我們疲于奔命。”霍峻的聲音低沉而冷靜,一語道破了顧煜宸的圖謀,“他想把水攪渾,在最亂的時候,找到致命一擊的機會。”
蘇煥的腦子飛速轉動:“陳家是海市的地頭蛇,勢力盤根錯節。燒了他們的老宅,陳家絕對會瘋。到時候,軍區、市局、陳家的人馬混在一起,整個海市的防衛部署都會被打亂。”
“沒錯,”霍峻贊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就在這時,床頭柜上一部紅色的軍線電話機,發出了“叮鈴鈴——”的急促聲響,尖銳地劃破了房間里凝重的氣氛。
霍峻松開蘇煥的手,一步跨過去,拎起了話筒。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么,蘇煥只看到霍峻原本冷峻的側臉,在那一瞬間,浮現出一絲極其細微的錯愕。
他的眉峰擰了一下,似乎在確認聽到的消息。
“知道了。”
他放下電話,動作干脆利落,可那短暫的停頓和臉上未散盡的驚詫,卻讓蘇宦和霍晴的心都提了起來。
“怎么了?”蘇煥忍不住追問。
霍峻還沒開口,病房門再次被敲響,還是那名年輕的警衛員,他推門而入,甚至來不及敬禮,氣息有些急促。
“報告司令!”
霍峻的目光已經恢復了古井無波的深邃,他沉聲道:“說。”
“報告!李營長帶隊,根據陳家管家提供的線索,對城南爛尾樓片區進行搜查時,在樓下發現了……發現了顧煜宸的尸體!”
蘇煥猛地睜大了眼睛,滿臉都是難以置信。
死了?
就這么死了?
那個炸了張董家、掃射 了蘇家別墅、把整個海市攪得天翻地覆的瘋子,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死了?
霍峻的反應和她如出一轍,他身體前傾,雙手撐在病床邊緣,聲音里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怎么死的?”
“法醫初步勘察,是高墜身亡。”警衛員的語速極快,但條理清晰,“現場沒有搏斗痕跡,沒有槍傷。就是……從樓上掉下來的。”
從樓上掉下來的?
蘇煥和霍峻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荒謬和懷疑。
一個窮兇極惡、手握炸藥的亡命徒,最后是自己失足摔死的?這話說出去誰信!
“還有,”警衛員頓了一下,似乎接下來的話更難以啟齒,“我們在他墜樓的正上方,發現有女人的痕跡。”
蘇煥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
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肖珊?”
“她們發生了什么?”蘇煥喃喃自語,她無法想象那最后的場景,“他們內訌了?肖珊把他推下去了?”
這似乎是唯一的解釋。一個被逼到絕路的女人,對控制自己的男人進行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反抗。
霍峻沒有沉浸在猜測中,他的思維永遠比情緒快一步。他猛地直起身,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對著警衛員下達了新的命令,聲音冷得像冰。
“立刻通知李卓,封鎖現場,一只蒼蠅都不許飛出去!重新勘察,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