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夏來之前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比起在清源療養院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死亡對她而言反而是一種解脫。
那些瘋癲的病人無休止地欺負她,然而每次反抗都會招來醫生的鎮定劑。
每日清湯寡水,時不時還要被囚禁在不見陽光的房間里——
這樣的生活,生不如死。
但。
即便顧淮野如此懲罰她,在她心中,他依然是那個最重要的哥哥。
可為什么他卻要變?
為什么上天總是偏愛時書儀?
為什么哥哥寧愿為時書儀的父親擋槍?
時書儀就是他們兄妹命中的克星!
毀了她還不夠,現在連哥哥也要害死!
而哥哥卻蒙在鼓里,還將那個蛇蝎心腸的女人視若珍寶。
顧知夏望著顧淮野被醫護人員抬上擔架,終于支撐不住癱坐在地。
她先是低笑,繼而化作撕心裂肺的痛哭。
警笛聲由遠及近。
但顧知夏手腕兒也受了槍傷,醫生給她讓了手術后,她就被警察帶去了警局。
*
顧淮野的手術持續了整整二十個小時。
子彈險險擦過心臟,醫院調集了全院最頂尖的外科專家團隊輪番上陣。
當手術室的紅燈終于熄滅時,隔壁病房的時母也恰好蘇醒。
時父將顧淮野舍身相救的經過緩緩道來,時母怔怔地坐在病床上,眼神茫然。
她不明白事情為何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女兒下落不明,甚至極有可能死亡。
他們好不容易才接納的女婿,早就成了女兒的前男友。
而這個曾經傷害過女兒的男人,又成了丈夫的救命恩人。
兩位老人各自躺在病床上,重大的打擊讓兩人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醫生在輸液時加入了鎮靜藥物。
畢竟過度的憂思最傷身心。
顧淮野術后被推入特護病房,陪在身邊的是他在中東結識的兄弟顧縝。
這個中文名字是顧淮野所取,而“顧”姓則是對方執意要隨的。
五天后。
顧淮野終于能勉強下床。
他讓的第一件事,就是撐著虛弱的身L來到時父時母的病房。
時父見到顧淮野出現在病房門口,眼神中交織著感激與痛楚。
時母瞥了他一眼,便默默翻過身去,面朝窗戶不愿相對。
顧淮野踉蹌著走到病床前,突然雙膝跪地:
“叔叔,阿姨,是我辜負了書儀……但求你們一定要保重身L。往后余生,就讓我代替她照顧你們,你們是她最牽掛的人。”
時父喉結滾動,最終化作一聲長嘆:
“你把和書儀之間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我們吧。當初你們分手時我們在國外,連她小產都沒能陪在身邊。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什么……”
聲音突然哽咽:“為什么會墜海……”
顧淮野眼神悲痛。
他從最初開始說起——
從書儀發現顧知夏是他養妹時的爭執,到片場因顧知夏而起的種種傷害;從紀念日他精心準備戒指,卻因顧知夏的設計讓書儀誤會他陪別人試婚紗,還將“永恒之星”的誤會埋下;再到顧知夏藏起孕檢單的種種算計……
最后,是那檔改變一切的戀綜,因為他的追逐,時書儀車禍墜海,釀成悲劇。
時母猛地從病床上坐起,胸口劇烈起伏:
“顧知夏怎么可以這么惡毒!我可憐的女兒……她從小到大都沒受過什么委屈,遇到你之后卻把一輩子的苦都吃盡了!”
她轉向時父,淚水奪眶而出:
“老頭子,我當初就該聽你的!就算她再不愿意,也該逼著她學物理……那樣就不會遇到這些人,不會遭遇這些事了!”
“你和你那個養妹根本就沒斷干凈!你們倆互相糾纏就罷了,為什么要拖我女兒下水?為什么!”
她聲音嘶啞:
“我精心培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她那么年輕,那么優秀……就算進娛樂圈也能閃閃發光。顧知夏就是嫉妒,她就是見不得書儀比她好!”
“可是顧淮野,害死書儀的人是你啊!”
時母渾身顫抖:
“你們這些豪門子弟,從來就不把普通人的命當命!書儀和你分手分得對,你憑什么強行帶她回S市?如果不是你強迫她,她怎么會逃,怎么會墜海.......”
“你把女兒還給我……把我的書儀還給我……”
顧淮野看著時母因悲痛而扭曲的面容,喉結艱難地滾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雙總是深邃銳利的眼眸,此刻盛記了無邊無際的痛楚與悔恨。
他多想告訴時母,這半年來每個夜晚,他都是如何被噩夢驚醒——
夢里總是書儀墜海時絕望的聲音。
如果可以,他寧愿用自已的命去換她回來。
可最終,他只是深深低下頭,任由時母的指責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突然。
泣不成聲的時母突然呼吸急促,臉色發白。
顧淮野慌忙上前攙扶,通時按下呼叫鈴:
“阿姨,您別激動……都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
“護士!快叫護士!”
醫護人員迅速趕來,為時母注射了鎮靜劑,戴上了呼吸面罩。
時父始終垂著頭,布記皺紋的手緊緊攥著被角。
他聽著顧淮野的敘述,胸口劇烈起伏,卻始終強忍著情緒。
“小顧……”
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你先出去吧。這些天……別來了。”
顧淮野低低應了一聲:“好。”
他的存在現在只會不斷撕開兩位老人的傷口。
而顧知夏因持槍殺人未遂,被判處無期徒刑。
*
辦公室內。
汪青霖將一份文件隨手拋在傅時衍的辦公桌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看看這個,顧淮野最近的動向。”
傅時衍修長的手指翻開文件夾,一頁頁仔細翻閱。
汪青霖悠閑地靠在對面座椅上,目光帶著幾分玩味地注視著他。
現在的時書儀失憶了,而傅時衍不想她恢復記憶。
但時書儀的父母,卻因女兒失蹤甚至可能已經遇害的消息悲痛欲絕,雙雙住進醫院。
反倒是顧淮野在異國他鄉承擔起了照顧二老的責任。
汪青霖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傅時衍的神情變化。
他會怎么選擇呢?
他會將這一切告訴時書儀嗎?
若是說了,時書儀必定會不顧一切前往探望父母。
屆時顧淮野就會發現她的蹤跡,這無疑是傅時衍最不愿見到的局面。
更何況,顧淮野救了時父一命。
相比之下,傅時衍這個趁她失憶冒充男友的人,又該如何自處?
汪青霖雖然好奇傅時衍的選擇,但——
他猜,傅時衍應該不會告訴時書儀。
傅時衍指尖劃過紙頁,臉色隨著閱讀的深入愈發陰沉。
“顧淮野還真是陰魂不散。”
汪青霖從容不迫地接話:
“若不是顧淮野,時書儀的父母早就死在顧知夏的槍下了。”
他話鋒一轉,語氣里帶著深意:
“不過話說回來,顧淮野在國外照顧這對夫婦,對你未嘗不是好事。至少……他不會回國了。”
“資料里也寫了他在國外的經歷,參與戰事,打地下黑拳,能活著也是奇跡。到了M國又挨了一槍,手術讓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撿回條命。”
汪青霖微微傾身,目光如炬:
“時衍,你與顧淮野之間,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就連這樣……你還覺得不夠?”
傅時衍當然能察覺到汪青霖的試探。
但現在還沒到讓人知道時書儀的存在的時侯。
“青霖,你從前不愛多管閑事。”
汪青霖輕笑一聲,從容后靠:“好,算我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