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冰冷的目光從汪福臉上掃過,那森然的殺意讓后者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汪福。”
“小人在!”
汪福連忙躬身。
“你做的很好。”
“這場富貴,有你一份。不過,在此之前,你還有一件事要做。”
“請大當家吩咐!”
汪福心中狂喜,知道自己這是賭對了,連忙表態。
“你即刻返回溫州府,盯緊溫州府的一舉一動。”
“尤其是各縣府庫的糧銀,何時開始起運,何時匯入府城,必須第一時間傳出消息。”
汪直伸出粗糙的手,重重地拍了拍汪福的肩膀,力道之大,讓汪福的骨頭都咯吱作響。
“只要各縣的糧船一動,你便立刻出海,到約定的地方,發出信號。”
“屆時,我自會率領大軍,給你汪家報仇雪恨!”
“是!是!小人明白!”
汪福強忍著肩膀的劇痛,臉上卻堆滿了諂媚而興奮的笑容。
“小人一定不負大當家所托!”
“去吧。”汪直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一只蒼蠅。
汪福如蒙大赦,在兩名倭寇的“護送”下,再次被蒙上雙眼,離開了這座喧囂而罪惡的寨子。
回到那艘停在約定海域的漁船上。
汪福一把扯下蒙眼的黑布,眼中閃爍著野獸般的光芒。
“都愣著干什么!”
他對著船上幾個惴惴不安的族人低吼道。
“把旗子都給我扔了!撒網!捕魚!”
眾人一愣,不明白為何要去捕魚。
“蠢貨!”汪福罵道。
“我們出海時,在鎮海司報備的是遠海捕撈!”
“要是空著船回去,怎么跟那幫狗娘養的衙役解釋?不想死的,就給老子快點動手!”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開始撒網捕魚,偽造出一副滿載而歸的假象。
兩天后,一艘掛著汪家標記的漁船,吃水線深沉,緩緩駛入溫州府碼頭。
鎮海司的衙役們早已等候在此,例行公事的登船檢查。
艙內堆滿了活蹦亂跳的海魚,濃重的魚腥味撲面而來,讓幾個衙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為首的隊正粗略地翻檢了一遍,又對照著文書,在冊子上一筆一劃地登記了漁獲數量,便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行了,走吧。”
汪福點頭哈腰地塞過去幾塊碎銀子,陪著笑臉道。
“幾位官爺辛苦,一點心意,拿去喝茶。”
隊正掂了掂銀子,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這才放行。
汪福長舒了一口氣。
待船只靠岸,便急匆匆地跳下船,頭也不回地朝著自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中,他甚至來不及喝一口水,便立刻召集了幾個心腹暗子。
“都聽好了,”
他壓低聲音,眼中閃爍著陰鷙的光。
“你們立刻返回各自的縣城,樂清、永嘉、瑞安……一個都不能少!”
“給我死死盯著縣衙府庫的動靜!”
“只要他們一開始征收秋糧,將糧食裝船運往府城,就立刻回來向我稟報!”
“是!”幾個暗子領命,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汪福站在院中,望著溫州府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而就在汪福等人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離去時。
街角陰影處,幾個看似尋常的貨郎、小販,眼中卻閃過一絲精光。
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人迅速轉身,融入人流,朝著錦衣衛千戶所的方向快步走去。
溫州府,錦衣衛千戶所內。
朱四坐在堂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面前的茶水已經微涼。
一名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校尉快步走入,單膝跪地,呈上一卷用蜜蠟封口的密報。
“啟稟大人,汪家有異動!”
朱四眼神一凝,迅速拆開密報,一目十行地掃過。
密報上的字跡清晰有力。
“汪家旁支汪福,于三日前率族人駕船出海,報備遠海捕撈。”
“今日返回,漁獲甚豐,經鎮海司查驗后放行。”
“然,其出海時日與漁獲數量略有不符,且回港后行蹤詭秘,已分派人手潛往各縣。
朱四的眉頭緩緩皺起。
盯著汪家這幫余孽,是陸明淵親自交代的任務。
自從當初雷霆手段抄沒汪家主脈,陸明淵就從未放松過對這些旁支的警惕。
這位年紀輕輕的伯爺,心思之縝密,遠超常人。
他曾說過,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這些汪家旁支,在抄家之時因為牽涉不深,又有人作保而被放出。
但他們對陸明淵的恨意,只會比主家更深。
因為他們失去的,不僅僅是財富和地位,更是攀附主家,一步登天的希望。
這種希望的破滅,足以讓任何人瘋狂。
如今,汪福出海,又鬼鬼祟祟地分派人手前往各縣,時機又恰逢秋征……
這其中若說沒有貓膩,朱四第一個不信!
“備馬!”
朱四豁然起身,將密報揣入懷中,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此事重大,必須立刻向陸明淵匯報。
鎮海司衙門,后堂書房。
陸明淵正坐在書案前,手中拿著一份公文,眉頭微蹙。
公文是關于各縣秋糧征繳進度的匯總。
瑞安、樂清等縣還好,唯獨平陽縣,進度緩慢,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他放下公文,揉了揉眉心,年少的臉龐上帶著一絲不屬于這個年紀的疲憊。
這溫州府,就是一個巨大的泥潭,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裴文忠的聲音。
“大人,錦衣衛千戶朱四大人求見,說有要事稟報。”
陸明淵將手中的公文輕輕放下,聲音平穩地傳了出去。
“請朱大人進來。”
書房的門被推開,又迅速地關上。
穿著一身飛魚服的朱四,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進門之后,并未立刻說話,而是先掃視了一眼房內。
確認了門窗皆已緊閉,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卷用蜜蠟封口的密報,雙手呈上。
“伯爺。”
朱四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凝重。
陸明淵沒有多言,只是伸出手,接過了那卷密報。
入手微沉,蜜蠟封口上錦衣衛的印記清晰可見。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捻,便拆開了封口,展開了那張寫滿了細密小字的紙卷。
紙上的內容,詳盡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汪福,近一個月來的所有動向,都被記錄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