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決斷?張氏的話,讓朱溫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眼下李唐賓棄濮陽而逃回汴州,雖說朱溫理解李唐賓無奈之下的抉擇,但是此時陳從進的大軍,想來已經(jīng)攻進了濮陽。
若是自已堅守汴州,朱溫倒是相信自已守個一年半載的不是問題,畢竟當年秦宗權的聲勢更浩大,但汴州依然如鐵桶一般堅固。
只是如今的局勢又和當年有極大的不同,當年秦宗權雖勢大,可朱溫還有地方尋求援兵。
可此時,朱溫環(huán)顧天下,朱瑄朱瑾已視自已為死敵,洛陽張全義,種地可以,但軍事實力太過孱弱,徐州時溥也是半殘,況且,時溥也是深恨自已。
當然,如果時溥實力強勁,朱溫還是有信心能夠勸說時溥共抗強敵,畢竟,像朱瑄這樣的死腦筋,還是比較少見的。
雖說關中李克用也出兵了,可李克用這廝只想著河東,勸他來中原,又死活不愿來。
環(huán)顧四周,似乎可以請援的節(jié)帥,就剩一個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趙德諲了。
趙德諲,蔡州人,初隸蔡州節(jié)度使秦宗權帳下,后被秦宗權封為申州刺史,率軍攻破襄州后,又拜山南節(jié)度留后,奪取荊南之地。
而在秦宗權處于劣勢,眼看敗局已定時,趙德諲臨危跳船,舉漢南之地歸順唐廷,拜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
總而言之,趙德諲此人,也是一個反復橫跳的軍頭,其實算起來,陳從進真可以說是一如始終,在年少從軍時,便是吃大唐的飯,一吃就吃了二十一年了。
和其他軍頭相比,實在是忠心的典范,比如李克用,曾經(jīng)有造反的污點,現(xiàn)在還控制朝廷,凌暴天子,而朱溫,也是先跟著黃巢,干過造反的活。
可惜,朝廷就是不相信,反而打心眼里認為,陳從進是賊臣,而朱全忠是忠臣良將。
張惠見朱溫一直沉默不語,又追問了一句。
朱溫嘆息一聲:“戰(zhàn)爭廝殺十余年了,此番征戰(zhàn),我心中著實有些憂慮,若是主動出兵,與陳從進決戰(zhàn),又恐此僚再次效仿高文集,死守黎陽的舊事,屆時,陳從進主守,高文集又渡河主攻。”
在這一刻,朱溫真是恨不得把自已掰成兩半,一半對上陳從進,一半對上高文集。
什么叫舉棋難定,陳從進三路大軍南下,這三路都不是易與之輩,若是高文集,向元振,陳從進三路合擊,兵力劣勢如此巨大,這仗是真的難打。
“若是死守汴州,可有援兵馳援襄助?”
朱溫沉吟片刻,隨后點了點頭,道:“援兵,去求一求,終歸會有的,陳從進其勢如日中天,時溥,趙德諲這些人,想來還是看的清楚的。”
說到這,朱溫頓了一下,隨即又道:“不過,這二人的實力,不算強,時溥年初時,剛剛和孫儒大戰(zhàn),最后還是靠掘水為攻,才破了孫儒,就是時溥水淹的方法不對,把徐州都給淹了。
而趙德諲雖然據(jù)有唐,鄧,襄,隨,房,郢,峽,復,江陵,共計八州一府之地,但其境內(nèi),也是一團亂麻,前些日子,隨州又爆發(fā)了兵變,現(xiàn)在趙德諲還帶人在平亂。”
張惠聽后,一時有些無言,這天下間怎么這般混亂,連一直比較安定的山南東道也有兵亂。
朱溫話說的這般清楚,張惠也是聽明白了,死守汴州,就算有人來救,恐怕也無法解汴州之圍。
主動進攻,陳從進又很有可能持守勢,坐等其他兩路大軍南下,困守汴州,那又是慢性毒藥,早死晚死都是死。
在這種關鍵時刻,張惠也不知該如何勸說,因為他也不知道,究竟是進攻好,還是堅守好,不同的選擇,其最后的結果,將是天差地別。
…………
而就在朱溫進退兩難之際,陳從進卻是風光無限,大軍輕易而取濮陽,連李唐賓都不敢守,而是棄城逃回汴州,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有何人敢頑抗。
陳從進也是人,在這一刻,雖說還沒徹底擊敗朱溫,但是一路行來,如此順利,陳從進心中,難免有些志得意滿之情。
因此,在控制濮陽后,陳從進大宴軍中諸將,美其名曰,小酌兩杯。
看著這般場景,陳從進不由的想到,這樣的日子,確實舒坦,只可惜,天下未定,到了他這般位置,想停一停,都停不下來的。
這時,一旁的朱瑄,舉杯站起,語氣有些酸溜溜的說道:“郡王揮師而至,所向披靡啊。”
說到這,見眾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已,朱瑄借著些許酒意,大聲道:“今濮陽不戰(zhàn)而下,汴人望風奔遁,此等威勢,堪比當年孟德破荊州,下江陵,旌旗蔽江之時也。”
陳從進聽到這話,那微微上頭的酒意,一下就醒了,這廝真是烏鴉嘴,討人厭。
還孟德破荊州,下江陵,那不就是赤壁之戰(zhàn)前嗎?這廝分明是詛咒自已。
想到這,陳從進用力將酒杯放在桌案上,“啪”的一聲響,眾將一時,鴉雀無聲。
只聽陳從進沉聲道:“曹操數(shù)十萬大軍南下赤壁,可一戰(zhàn)而敗,痛失一統(tǒng)天下之機,朱帥此時說這話,是何用意!”
朱瑄被陳從進語氣不善的話,給震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在這個時候,他其實是有些后悔,嘴巴太快了,該說不該說的,都給說出口了。
但此時,這么多人看著,朱瑄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道:“郡王誤會了……某的意思是,昔日曹孟德威振四海,天下莫敢攖其鋒,今郡王兵鋒所及,敵皆避走,此盛何異孟德,某今日得附驥尾,親見郡王偉業(yè)將成,實乃幸事。”
武夫就是武夫,朱瑄這廝,一看就是心里頭不爽,故意說這些話,來給陳從進添堵的。
陳從進是很想把這個朱瑄罵一頓的,但這話,陳從進話到嘴邊了,卻還是咽下去,這廝,還有個弟弟,現(xiàn)在正在攻打曹州,自已要是罵了,萬一朱瑄羞惱跑了可怎么辦。
這時,陳從進的眼光,正好對上了王猛,陳從進微微一個眼神示意,王猛就明白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