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天澤握劍的手腕微微一顫,劍尖的寒芒因姜姝寧的阻攔而飄忽不定。
他死死盯著她,那雙總是盛滿溫柔的眼眸,此刻卻被一種她看不懂的瘋狂和恨意所吞噬,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
“阿寧,讓開!”他的聲音嘶啞,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今日我定要取了他的性命!”
姜姝寧驚恐地搖著頭,將身旁的人護得更緊。
她不明白,姜天澤這份濃烈的恨意從何而來。
難道就因為她不肯跟他走,他就把所有的怨氣都宣泄在景大人身上?
景大人何其無辜,他甚至還救了她!
“天澤,你冷靜一點!你看看他,他傷得很重,快要死了!”姜姝寧的聲音發著抖,幾乎是在哀求,“我不能讓你殺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姜天澤俊逸的臉龐扭曲得有些可怖。
他目光越過姜姝寧的肩膀,落在依舊昏迷不醒的蕭凌川身上,那眼神里的恨,幾乎要凝成實質,將蕭凌川千刀萬剮。
就是這個男人,害死了他的生父,還搶走了他的心上人!
新仇舊恨,如同翻江倒海的巨浪,在他的胸腔里瘋狂咆哮。
若不趁他現在毫無反抗之力,一劍結果了他,等他恢復過來,憑借他的權勢和手段,自己恐怕再無機會。
這個禍害,絕不能留!
“阿寧,”他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就算你怨恨我也罷,今日,他必須死在我手里!”
話音未落,他俊逸的臉上浮起一抹猙獰的殺意。
姜姝寧心頭警鈴大作,正要開口,卻見他手腕一翻,一團白色的粉末便朝著她的面門撒了過來。
一股異樣的甜香瞬間竄入鼻腔,她的腦袋嗡地一下,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
最后的意識里,她只看到姜天澤那張寫滿了殺意與決絕的臉。
姜天澤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軟倒的身體。
他將她安置在大樹底下,脫下自己的外袍蓋在她身上,確保她不會受涼。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站起身,臉上那點殘存的溫情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他提著劍,一寸寸逼近毫無防備的蕭凌川,眼底的恨意幾乎要噴薄而出。
去死吧!
他高高舉起長劍,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蕭凌川的心口猛地刺下!
“當——!”
一聲清脆的金石交擊聲劃破了林間的死寂。
預想中利刃入肉的聲音沒有傳來,反倒是自己的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震得發麻。
姜天澤定睛一看,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正死死抵住了他的劍刃。
握著長劍的,正是凌蕪。
她神色冷若冰霜,眼神里滿是毫不掩飾的鄙夷與殺氣。
“三少爺,趁著王爺受傷昏迷就準備下死手,這種背后捅刀子的手段,這可不是君子所為啊!”
姜天澤的臉色瞬間難看到了極點,他咬牙切齒地開口:“凌蕪,你果然沒有中蠱!”
難怪那夜她去了衙門之后,他們會遭遇衙門官兵的埋伏。
原來,她從始至終都在演戲!
凌蕪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手腕用力,將他的劍推開半分。
“三少爺就只會這點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嗎?”她譏諷地勾起嘴角,“行事如此陰險毒辣,手段更談不上不光明磊落,難怪我們王妃瞧不上你了!”
這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進了姜天澤的心里。
“閉嘴!”他像是被觸碰到了逆鱗的野獸,瞬間暴怒,“我和阿寧的事,哪里輪得到你一個下人來置喙!”
怒吼聲中,他左手猛地一揚,將一把朱紅色的粉末朝著凌蕪的面門劈頭蓋臉地撒了過去!
這一次的動作又快又急,兩人距離又近,凌蕪根本來不及躲閃。
她只覺得雙眼傳來一陣火燒火燎的劇痛,視線瞬間被一片黑暗吞噬。
“啊!”她痛呼一聲,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身體踉蹌著后退。
姜天澤見狀,眼中殺機再起,正欲趁此機會一劍了結了蕭凌川。
就在這時,林子外傳來一陣急促而密集的馬蹄聲和腳步聲。
緊接著,一大群手持刀槍、殺氣騰騰的官兵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入,刀光劍影在晨霧中閃爍,瞬間將他圍得密不透風。
姜天澤心頭猛地一沉,像是墜入無底深淵。
他孤身一人,面對這如狼似虎的官兵,沒有半點勝算。
一股滔天的不甘與怨毒涌上心頭,他死死攥住劍柄,指節因為用力而根根泛白。
他怨毒地瞪了蕭凌川一眼,下一瞬,他猛地一揚手,一把迷藥粉末朝離他最近的官兵迎面撒去。
那些官兵猝不及防,紛紛捂眼踉蹌,陣型登時一片混亂。
他趁亂足尖一點,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掠去,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茂密的叢林深處。
——
姜姝寧悠悠轉醒時,發現自己已經在衙門的廂房里了。
身上的傷口傳來陣陣鈍痛,提醒著她在密林中經歷的一切。
她動了動,發現身上的血衣早已被換下,換上了一套干凈柔軟的細棉中衣,連傷口都已經被細心處理包扎過。
一聲嬰孩哭鬧的聲音讓她徹底清醒過來。
姜姝寧猛地轉頭,正對上一雙通紅的、噙滿淚水的大眼睛。
小鄴君正被乳母抱在懷里,小身子拼命朝她的方向掙扎,兩只藕節似的白嫩小胳膊直直伸向她,嘴里委屈且急切地喊著:“抱……抱……”
乳母見姜姝寧醒了,臉上頓時露出欣慰的神情:“姜女醫,你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我們這幾個大人可真要被這小祖宗給折騰散架了!”
她一邊哄著懷里扭動不休的小鄴君,一邊壓低聲音訴苦,“你沒回來的這兩日,小公子不肯好好吃奶,誰抱都哭,嗓子都快哭啞了!我們幾個是真沒轍了!”
看著兒子哭得紅腫的眼睛和委屈巴巴的小臉,姜姝寧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緊緊攥住,又酸又疼。
她撐著酸軟的身體坐起來,對乳母伸出手:“把他給我吧。”
小鄴君一到她懷里,立刻像找到了避風港的小船,小腦袋死死埋進她頸窩里,小手緊緊揪著她的衣襟,仿佛生怕她再消失不見。
姜姝寧輕輕拍著他的背,心頭那塊最柔軟的地方被兒子的依賴填滿。
不過片刻,她便陡然想起失去意識之前,姜天澤準備對傷痕累累的蕭凌川下手。
“景大人呢?”她的聲音不受控制地帶上了一絲急切與顫抖,“他怎么樣了?”
乳母臉上的笑意僵住了,眼神躲閃起來:“大人他……他身上的傷,實在是太重了。副將帶人找到你們的時候,大人還差點遭人毒手。雖然最后被救下來,可他實在失血太多了,直到現在還沒醒。大夫已經在里頭瞧了半天了,就怕……”
她話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嘆氣。
姜姝寧的心瞬間沉入谷底。
她顧不上懷里剛剛安穩下來的小鄴君,將他塞回乳母懷里,抓起榻邊的一件外衣披在身上,連鞋都來不及穿好,便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蕭凌川的房間就在隔壁。
她一把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濃郁的血腥氣和藥味撲面而來,嗆得她喉嚨發緊。
只見蕭凌川雙目緊閉,面如金紙地躺在床上,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他身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即便如此,依舊有暗紅的血跡從繃帶下隱隱滲出,觸目驚心。
床邊坐著一個頭發花白、仙風道骨的老者,正三指搭在他的手腕上,閉目凝神。
“大夫!”姜姝寧沖到床邊,低聲問,“大人的情況如何?”
孫神醫聞聲睜開眼,渾濁的眸子在她易容過的臉上掃過,瞬間猜到了她的身份。這應該便是易容后的王妃了。
“王……”他剛開口,便察覺失言,立刻改口,“……大人他身上的外傷確實駭人,失血也多,不過萬幸,并未傷及心肺等要害。再加上王……姑娘你之前給他服用了‘龍血繭’止住了血,想來只要好生靜養些時日,應該……”
“無大礙”三個字還卡在喉嚨里,床上本該昏迷不醒的蕭凌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一口暗紅色的濁血從他口中流淌而出,濺落在雪白的被褥上,宛如雪地里綻開的一朵妖異的紅梅。
姜姝寧的腦子“嗡”地一聲,整個人都懵了,呆呆地看著那灘刺目的血跡,身體控制不住地發起抖來。
“大夫!”她聲音都變了調,“您不是說他沒有傷到內臟嗎?!怎么會吐血?!”
孫神醫也驚得不輕,臉上的從容鎮定瞬間被錯愕取代。
這脈象明明平穩有力,絕非內腑受重創之相,怎么會……
他正要俯身重新為蕭凌川把脈,卻見本該再度陷入昏迷的男人,忽然掀開了眼皮。
那雙深邃的桃花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眼神冰冷、銳利,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警告與壓迫。
孫神醫的心咯噔一下,瞬間明白了什么。
他僵硬地收回手,背對著姜姝寧,不著痕跡地輕咳了兩聲,掩飾住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
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已經變得沉重而遲疑:“唉,方才……是老夫診斷錯了。”
他轉過身,滿臉沉痛地對上姜姝寧那雙寫滿驚慌的眼睛,沉重地嘆了口氣:“王……大人他……內傷極重,五內俱焚,恐怕……恐怕比老夫想的要兇險得多。這往后的日子,想來得多加照顧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