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國自古便流傳著一個傳說,祁月山上住著一群修為極高的僧人。
他們日夜參禪,據說窺見了六道輪回的奧秘,掌握著逆轉陰陽、起死回生的無上法力。
“蕭凌川,你瘋了?”姜天澤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濃重的譏諷,“那不過是哄騙三歲小兒的傳說!這世上哪有什么死而復生的能力?”
“那不是傳說。”蕭凌川的目光越過他,落在冰棺上,神色是一種近(乎)病態的篤定,“本王親自試過。那里的長老,的確有這個本事。”
姜天澤一臉難以置信地審視著眼前這個男人:“你試過?你什么時候來過南月的祁月山?”
蕭凌川身為大鄴皇子,即便身負南月血脈,也斷無可能在兩國關系微妙之時,私自潛入南月腹地。
除非他跟現在一樣,不想活了。
蕭凌川終于舍得將視線從冰棺上移開,那雙漆黑的眸子冷冷地看向姜天澤,吐出幾個字。
“上輩子。”
空氣仿佛凝固了。
姜天澤看蕭凌川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徹底無可救藥的瘋子。
“蕭凌川,看來你是真瘋了!”他怒吼道,“你瘋你的,我可不奉陪!我要帶大姐姐的遺體回去厚葬!”
他話音剛落,一道凌厲的寒光便貼上了他的脖頸。
蕭凌川的長劍不知何時已經抵在了他的脖頸,那冰冷的觸感,讓他渾身的血液都瞬間涼了下去。
“若不是還要依仗你南月太子的身份,在這南月國站穩腳跟,本王還懶得帶上你這個累贅!”蕭凌川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少廢話!立刻讓你的人即刻動手,把本王的王妃抬上祁月山。否則,本王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姜天澤的胸口劇烈起伏,屈辱與憤恨交織,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燒毀。
可脖頸上那致命的冰冷提醒著他,這個瘋子說得出,就做得到。
他明白了,姜姝寧的死對蕭凌川的打擊太大,這個男人已經徹底瘋了。
跟一個瘋子,是講不通道理的。
姜天澤眼底的殺意一閃而過,隨即被他強行壓下。
他心里飛快地盤算著,罷了,先順著這個瘋子,等到了山上,再尋個合適的機會,親手了結了他!
他咬著后槽牙,對著自己帶來的親衛命令道:“按照他的話去做!”
命令一下,兩方人馬便不再對峙。
他們找來粗壯的麻繩,將沉重的冰棺牢牢捆綁固定,然后合力抬起,踏上了通往祁月山的崎嶇山路。
山路難行,碎石遍布。
拖拽著冰棺的隊伍行進得異常緩慢,沉悶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山林間回響,像一曲悲涼的挽歌。
姜天澤走在蕭凌川身側,壓抑著心頭的恨意,冷聲問道:“大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
“本王西征期間,有人在府中對她下毒。我帶著孫神醫趕回王府時,已經……來不及了。”
提及此事,蕭凌川的呼吸明顯一滯,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鈍痛不止。
失去摯愛本就是剜心之痛。
他卻要生生承受兩次。
姜天澤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追問:“可查出是誰下的毒手?”
“尚未有確鑿證據,但本王已猜到是何人所為。”蕭凌川的眼神變得狠戾,像一頭伺機而動的孤狼,“無妨,這筆賬,本王遲早要跟她連本帶利地算清楚!”
“到底是誰?你快告訴我!”姜天澤追問道。
蕭凌川側過臉,盯著他,一字一頓地吐出一個名字。
“姜瑤真!”
姜天澤沒再說話,那張清俊的面容繃得死緊,下頜線凌厲得像一把出鞘的刀。
滔天的恨意在他心中翻涌,幾乎要沖破胸膛。
他要殺了蕭凌川,也要殺了姜瑤真!
為他無辜慘死的大姐姐報仇雪恨!
即便大姐姐不是蕭凌川親手所殺,可他沒有盡到保護她的責任,他就該死!
該千刀萬剮!
——
姜姝寧是在“死后”的第七天醒來的。
刺骨的寒意滲入四肢百骸,意識混沌,身體僵直,仿佛被凍結了一般。
她奮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一道模糊的光線刺入瞳孔。
她看見了流云飛竄的湛藍天幕,還有兩側飛速倒退的崎嶇山石。
自己在移動!
劇烈的晃動和摩擦聲從身下傳來,她這才驚恐地發現,自己竟被關在一個狹窄透明的冰棺里,被人用粗麻繩綁著,正往山上而去。
怎么回事?
她不是應該被入土為安了嗎?
為了讓蕭凌川那個瘋子對她徹底死心,她冒險服下了一整株的“往生草”。
按照她之前的反復試驗,一整株往生草配合特定的草藥,足以讓人脈息全無,假死整整七天。
而君兒,她只用了幾片葉子碾碎入藥,讓他假死半個時辰,騙過凌蕪的眼睛。
她算好了一切,卻沒算到這個男人會瘋到如此地步!
他居然不讓她下葬,反而抬著她的“尸體”往這荒山野嶺跑?
所幸,這冰棺不知在何處被磕碰過,棺蓋的邊緣裂開了一道縫隙。
正是這道救命的縫隙,透入了稀薄的空氣,才不至于讓她在假死之后,又真的活活悶死在這冰冷的囚籠里。
隊伍最前方的蕭凌川,像是感應到了什么,毫無征兆地停下腳步,霍然轉身,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冰棺。
那一瞬間,姜姝寧的血液幾乎凝固。
她立刻閉上了眼睛,將呼吸斂到最微弱的狀態,一動不動,宛如一具真正的尸體。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鼓,每一聲都像是催命的鐘響。
被發現了嗎?
她都“死了”,這個陰魂不散的瘋子,為什么還不肯放過她!
時間仿佛被拉長,蕭凌川那道如有實質的目光,像兩把鋒利的冰錐,幾乎要穿透厚厚的冰層,將她釘死在原地。
良久,他才緩緩收回視線,眼底的微光黯淡下去,只剩下死寂的灰。
是錯覺嗎?
他竟以為她還活著。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終是轉過身,繼續麻木地向上攀登。
終于抵達山頂,冰棺被安放在一個山洞的石臺上,四周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直至徹底消失,姜姝寧才敢小心翼翼地睜開一條眼縫。
山洞里空無一人,只有她和這口冰冷的棺材。
她哆哆嗦嗦地推開沉重的棺蓋,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
她手腳并用地爬了出來,剛一站穩,雙腿便是一軟,狼狽地跌坐在地。
身體因為長時間的冰凍和藥效而虛弱不堪,四肢百骸都泛著酸軟的痛意。
這里是哪里?
蕭凌川帶她的“尸體”來這山頂上,究竟想做什么?
山洞外,蕭凌川徑直走向不遠處另一個更為隱蔽的洞口。
姜天澤緊隨其后,滿眼警惕。
洞口站著一個身穿灰色僧袍的年輕僧人,神色淡然,雙手合十。
蕭凌川熟門熟路地上前,聲音沙啞:“還請小師父帶我去見觀月長老。”
年輕僧人聲音平淡如水:“觀月長老正在閉關,暫時不見外人。”
“我不是外人。”蕭凌川的聲音里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篤定,“我前世曾讓他幫我復活一人,他應當還記得。你只需替我通報一聲,他自然會見我。”
“前世”二字一出,姜天澤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瘋子,當真是瘋得不輕!
連這種鬼話都說得出口!
然而,那年輕僧人聽了這話,卻第一次抬起了頭,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里,終于有了一絲波動。
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蕭凌川片刻,最終微微頷首,轉身走進了幽深的山洞。
姜天澤的心,莫名地懸了起來。
片刻之后,那年輕僧人快步走了出來,態度比之前恭敬了許多:“觀月長老有請!”
蕭凌川沒有絲毫意外,抬步便往洞內走去。
姜天澤怔在原地,看著那道決絕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
難道……蕭凌川說的都是真的?
他當真來過這祁月山,還見過這里的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