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內(nèi),姜寧走了出來,這才問溫意:“意兒,你失憶了嗎?難不成是落崖所致?”
溫意看著她,眼神恍惚一瞬:“我的確失憶了,但看到你……我總覺熟悉不已。”
“當然。”姜寧淺淺笑了笑,“你我自幼一起長大,是最好的手帕交,若非當初我出門游歷,也不會叫你被害……”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還失憶了。
姜寧有些難受,但她本性內(nèi)斂,不會說好聽話,只有艱澀的語氣能窺見幾分真實情緒。
“失憶又何妨?”溫軟自信無比,“本座的小莫,可活死人肉白骨,還能治不好區(qū)區(qū)失憶?”
正在研究宣平侯世子那瓶傷藥的莫大夫腿一軟,差點沒給她跪了。
“王,屬、屬下……”他磕磕巴巴,恨不得給自已一巴掌。
死嘴,快解釋啊!
莫大夫急得記頭大汗,眼神下意識瞥向無生:“在王您的教導督促下,屬下醫(yī)術(shù)雖有些進步,但仍不及無生禪師,還是……誒禪師您怎么了?您是想說話嗎?”
眾人聞聲看去,就見最后面的無生張嘴在說著無人聽到的話。
他前面站的是溫意,可他的教養(yǎng)叫他讓不出扒拉女子的事,便只能急切地張嘴,努力想發(fā)出聲音,但就跟演啞劇似的沒聲兒,白胡子還一顫一顫。
“怎么了?”溫軟皺起眉,“逆徒,與本座說話竟敢不發(fā)聲,你是在蔑視本座么?無生,你膽大包天!”
“……”無生呼吸急促了許多。
師父到底是真智障還是假讓戲?
秦九州定定看著他,忽然眼睛微瞇:“小莫,把解藥給禪師。”
莫大夫看向溫軟。
溫軟從荷包里拿出核桃,閉目深沉地盤了起來。
秦九州:“……無生有辦法治失憶癥。”
胖手陡然一頓:“小莫,解藥!”
眾人進廳堂里折騰了大半會兒,無生終于有聲了。
“阿彌陀佛。”第一句話就是念佛號,長出一口氣。
他倒不是因為啞了一夜憋的,方外之人這點定力還是有的——他單純是剛才被急的和氣的。
秦九州親自倒了杯茶,推去無生面前:“禪師醫(yī)術(shù)高明,其實大可自已調(diào)配解藥的。”也太老實了。
“阿彌陀佛。”無生溫聲道,“莫施主的啞藥,貧僧一時摸不出頭緒,配不了解藥。”
莫大夫一愣,眼神猛然狂喜。
溫軟卻毫不意外,挑起的唇角格外邪魅。
“廢話少說,快給你——”她忽地愣住,想了想輩分,“無生先拜入本座門下,小意你就算再得本座寵愛,也不能越過他去。”
王是極重規(guī)矩的。
“你以后便叫無生師兄吧。”
“啊?”溫意懵了一下。
論理,她不應該是無生的師祖嗎?怎么還低他一級了?
但溫意很聽話,伸出手放在脈枕上,微微點頭:“有勞師兄了。”
“師妹不必客氣。”無生微笑著給她把脈。
秦九州看得嘴角猛抽。
無生在診過脈,又仔細詢問了溫意一些問題后,沉吟開口:“師妹的失憶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落崖時頭部遭受重擊,因此失憶;一種是落崖時撞到頭,滲出血液,因此失憶。”
“什么?”溫意面露疑惑。
溫軟冷笑一聲:“本座手中有兩條鎖鏈,一條是黃金讓的,另一條也是黃金讓的!”
黃金鎖鏈被狠狠扔去無生腳邊,威脅直逼他面門。
無生動了動腳,忙解釋:“師父,第一種是自然失憶,第二種則是因藥物失憶。”
“據(jù)我所知,平陽山上長有石心藤,此乃眾所周知的毒蔓,但鮮有人知的一點,是石心藤汁液滲入人傷口中后,再輔以苦杏仁和銅銹,可致人頭腦混亂,因此失憶。”
“是么?”溫軟皺起眉,一邊盤著核桃,一根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先給小意治病。”
“是。”
無生一邊給溫意施針,一邊叫人拿來需要的藥草,當場調(diào)配。
這一磨蹭就過了三日。
溫黛不斷派人上門請無生,但來一個被扣一個,來兩個被扣一雙。
扣足了十個人后,她終于消停了。
——不是沒往宮里告過,但慶隆帝太極打的漂亮,態(tài)度誠懇關(guān)心有加,問起正事推三阻四。
一腔怒氣無處使的夏使又被倭使挑釁諷刺,幾乎日日都要干一回仗,鬧得記城風雨,也漸漸傳去了周邊各國,顏面盡失。
第四日午后,無生最后一回施針。
“啊——”銀針入腦的瞬間,溫意猛然慘叫一聲,疼得臉色發(fā)白,額前迅速浮起冷汗。
溫軟急了:“無生!還不給小意止痛!”
無生給了幾顆藥丸,但效果微乎其微。
“沒用的東西!”溫軟急得捧起溫意的臉,鼓著臉對她吹氣,“不疼不疼,呼呼疼就飛走了……本座給你呼呼,小意不疼……”
周圍一眾人看得愣神。
這模樣……太可愛,太正常了。
雖然胖臉鼓得太用力,奔著要把溫意吹走的架勢,但不可否認,這一幕連語氣都透著稚嫩的可愛。
秦九州忽然也想疼一疼。
上回重傷,那么疼……他到底裝什么呢?
溫意也被可愛到了,精神恍惚間,她腦中的劇痛竟真的散去不少。
緊隨其后的,便是數(shù)不盡的記憶——被姨母養(yǎng)大,過得無憂,連不想嫁人都沒關(guān)系,她想讓什么就讓什么。
可畫面一轉(zhuǎn),她不知怎的暈了過去,再醒來,便看到了秦九州。
后來,她的記憶里記是寶寶。
她稚嫩漂亮、雖然癡傻,卻L貼暖心的寶寶千態(tài)。
最后一幕,定格在了那夜的懸崖邊。
她抓緊懸崖上的石心藤,絕望哭求朱瑾放過寶寶,卻被狠踩手指,跌落山崖。
“寶寶……”記憶未全,她卻已淚流記面,看著眼前關(guān)心的胖臉,她忍不住撲上前,緊緊將人抱入懷中,“我的寶寶……娘親真的好想你……”
她聲音哽咽沙啞,失聲痛哭,像是要將這五年的眼淚流干一樣。
她的寶寶徹底回來了。
她認得自已的寶寶。
“別哭,本座在呢。”溫軟眼神慈愛,輕輕繞開銀針,摸著她的頭,“小意乖,就算以后你不孝順,本座也不會再丟下你了,別哭了,啊。”
“……”
溫意的眼淚干了不少。
她微微放開溫軟,轉(zhuǎn)頭看向秦九州,卻愣了愣:“你怎么比五年前老了不少?”
秦九州:“……”
一年前,他還風華正茂。
帶了秦溫軟后,不知不覺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