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界衡書院不遠處的一條僻靜巷口停下,韓勝玉剛跳下車,就見另一輛馬車也疾馳而來,穩穩停住。車簾一掀,郭氏、二夫人帶著韓徽玉、韓姝玉和韓青寧先后下了車。
“夫人?二伯母?你們也來了?”韓勝玉有些驚訝。
郭氏掃了一眼韓勝玉,看熱鬧這種事情,怎么能少了她?心里這么想,嘴上卻說道:“幾個丫頭出門哪里放心,我跟你二伯母就一起過來了。”
二夫人也對著韓勝玉點點頭:“是啊。”
有熱鬧,還是想看看的。
韓勝玉心想要是夫人知道今日看的熱鬧跟韓徽玉婚事有關,等會兒怕不得炸了。
郭氏與二夫人帶著幾個孩子跟邱夫人還有殷夫人等人打過招呼,大家關系眼下是有點尷尬的,畢竟殷夫人保媒卻不想韓家跟邱家議親鬧出這么大的事情。
韓勝玉顧不上眾人心里那點小尷尬,對大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引著這一大群人悄無聲息地來到那座小宅院的后門,付舟行早已在此接應。
“姑娘,人在東廂房。”付舟行低聲道。
韓勝玉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光,率先輕輕推開了虛掩的后門,眾人跟著她走在后面,殷元中上前一步站在韓勝玉身邊,若是有什么突發狀況也好護她周全。
宅院不大,布置得倒還算清雅,幾人沿著抄手游廊悄步走向東廂房,越是靠近,越能聽到里面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夾雜著女子低低的啜泣和男子溫柔的安撫。
“……燕詔哥哥,如今可怎么辦?我……我有了你的骨肉,邱大夫人她定不會饒了我的……”正是那位表姑娘趙安筠的聲音,帶著哭腔,楚楚可憐。
“筠兒別怕,一切有我。”這是韓燕詔的聲音,聽起來溫柔卻帶著一絲煩躁,“只是眼下實在不是公開我們關系的好時機,你再忍耐些時日,等我穩住局面,定會風風光光接你過門。”
“還要等?當初你說只要我幫你攪黃了韓徽玉和邱家的親事,讓你妹妹出了那口惡氣,你就立刻娶我!如今事情也做了,惡名我也背了,你卻要我等?”趙安筠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尖銳。
門外的邱夫人聽到這里,氣得渾身發抖,若不是殷夫人死死拉住她,她幾乎要立刻沖進去。
韓勝玉對她搖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繼續聽下去。
只聽韓燕詔耐著性子哄道:“筠兒,你再等一等,等我處理好家中事務,定不會負你。邱家那邊,你一口咬定孩子是邱云行的,他們又能奈你何?沒有真憑實據,他們不敢把你怎么樣……”
“要到什么時候?我的肚子等不得,這里頭可是你的孩子。”趙安筠似乎徹底崩潰了,“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想過娶我?只想利用我?”
“當然不是。”韓燕詔的聲音緩和下來,“我若不想娶你,怎么會情不自禁與你……只是眼下家里確實有些事情還未解決,你再等等,不會等太久的,你相信我。”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趙安筠凄然一笑,“可是,我好怕,邱家那邊鬧的厲害,邱二公子如今避我如蛇蝎,根本見不到人,我姑姑如今態度也有些松動,你若是再不想法子出來,這孩子我就怕保不住了……”
她的話還未說完,像是被堵住了嘴,屋內傳來一陣掙扎的響動。
門外的郭氏聽到這里,眼睛瞬間赤紅,胸口劇烈起伏,再也按捺不住!
“砰!”
郭氏用盡全身力氣,一腳狠狠踹在房門上!那單薄的木門如何經得起這般力道,門閂斷裂,兩扇門板轟然洞開,撞在墻上發出巨響!
屋內,韓燕詔正半壓著趙安筠堵住了她的嘴,趙安筠衣衫略顯凌亂,臉上還帶著淚痕。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僵在原地,愕然地看著門口出現的一群人。
當看清這一群人是誰時,韓燕詔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趙安筠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下意識的掩住小腹,臉色慘白地看著門口黑壓壓的一群人。
“韓燕詔!趙安筠!你們……你們這對不知廉恥的狗男女!”邱夫人最先反應過來,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兩人的手指都在顫抖,“果然是你們!果然是你們聯手做局,污蔑我兒!你們韓家長房,從老到小,盡是些豬狗不如的東西!”
郭氏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剮過韓燕詔和趙安筠,她一步步走進房間,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變得異常冰冷尖銳:“我真沒想到竟是你!你可是徽玉的親堂兄,你這個沒人性的東西!”
韓燕詔被罵得臉色由白轉青,強自鎮定道:“三嬸,邱夫人,諸位……這是誤會,我與趙姑娘只是……”
“只是什么?”郭氏根本不給他狡辯的機會,厲聲打斷,她猛地沖到趙安筠面前,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揚起手狠狠一巴掌扇了過去!
“啪!”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
趙安筠被臉一歪,半趴在地上,捂著臉驚恐地看著狀若瘋狂的郭氏。
“誤會?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誤會?”郭氏指著趙安筠的肚子,聲音凄厲,“韓燕詔,用這么下作的手段毀了徽玉的婚事,虧你還讀圣賢書,你們怎么敢!怎么敢!徽玉可是你的堂妹啊……”
她越說越氣,想起女兒因為這些小人背后作梗而承受的委屈和非議,跟長房的新仇舊恨涌上心頭,火氣翻滾,上前一步,一腳踹向韓燕詔!
“娘!”韓徽玉驚呼一聲,連忙和韓姝玉一起上前拉住郭氏。
韓徽玉看著地上瑟瑟發抖的趙安筠和面色鐵青的韓燕詔,她發現自己現在心情竟平靜的可怕。
韓青寧嚇得小臉發白,緊緊攥著二夫人的衣袖。
二夫人扶住氣得渾身發顫的郭氏,目光冰冷地看向韓燕詔:“燕詔,你太讓人失望了!讀書明理,你卻做出這等陷害至親手足之事,你還有何顏面面對韓家列祖列宗!”
殷夫人連連搖頭,語氣充滿鄙夷:“真是斯文掃地!界衡書院竟教出這等學生!”
殷元中則冷冷道:“韓燕詔,你還有何話說?”
韓燕詔被眾人連番斥責,尤其是郭氏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和充滿殺氣的眼神,讓他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他看著癱坐在地哭泣的趙安筠,再看看門口那群人冰冷、鄙夷、憤怒的目光,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的前程,他的名聲,全都毀于一旦!
韓勝玉這時才慢悠悠地從人群后走上前,她沒看癱軟的韓燕詔,而是蹲下身,看著捂臉哭泣的趙安筠,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趙姑娘,現在可以告訴大家,當初在邱家,你是受誰指使,故意在我姐姐面前演戲,污蔑邱二公子的了吧?”
趙安筠哽咽著看向韓燕詔,可韓燕詔卻避開了她的眼神。
趙安筠臉色慘白,她以為兩人有了孩子,事情到這一步,韓燕詔至少像個男人一樣,就算是不護著她,難道不護著孩子嗎?
趙安筠又看了一眼韓燕詔,再回頭看著眼前這群人,尤其是邱夫人那恨不得生吞了她的眼神,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捂著臉痛哭道:“是……是韓燕詔的……是他與韓錦棠讓我誣陷邱二公子的!”
竟然連韓錦棠也牽扯了進來!
眾人嘩然!
郭氏氣得眼前發黑,身子晃了晃,被二夫人和韓徽玉死死扶住,“好!好一個韓錦棠!”她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邱夫人更是怒極反笑:“韓應銓與韓大夫人真是養了一對好兒女!”
她說完,再也懶得看這對狗男女一眼,轉身對著郭氏和殷夫人道:“我們走!這等污穢之地,多待一刻都嫌臟!”
殷夫人點點頭,扶著氣得發抖的邱夫人率先離去。
郭氏被女兒們扶著,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再也沒看韓燕詔一眼。
韓勝玉是最后一個離開的,她站在門口,回頭看了一眼屋內面如死灰、如同喪家之犬的韓燕詔,以及癱在地上嚶嚶哭泣的趙安筠,面色淡然,眼帶嘲諷。
現在知道哭了,當初害人的時候,就沒想過被他們陷害的人會不會哭呢?
韓勝玉走出來,就見殷元中正在院中等她。
“殷大哥?”
殷元中看著韓勝玉,心情那是相當的復雜,她這是剛攪和完朝堂,又來掀了韓家長房最后一絲希望,這次韓燕詔也栽了,韓家長房算是徹底完了。
“你們先走,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韓勝玉本來還想親自去界衡書院走一趟,見殷元中接下這活,立刻笑著說道:“多謝殷大哥。”
“這是我應該做的。”殷元中嘆口氣,當初這婚事是他母親保的媒,結果反倒是讓邱云行跟韓徽玉得了無妄之災,他來收尾善后為他們洗清名聲也是應該的。
聽到這話韓勝玉樂了,“殷大哥,怎么是你應該做的?你不要因為是殷夫人保的媒就心生愧疚,殷夫人為我姐姐保媒是一片好心,我們家感激還來不及,出現這種意外是小人作祟,把事情查清楚還大家一個清白就好了。”
“行,我知道了。”殷元中也笑了,看著韓勝玉道:“你快走吧,你家里人怕是還在車上等你。”
韓勝玉也爽快,跟殷元中告了別就往外走,出了門,果然韓家的馬車在等她。
她先去跟殷夫人與邱夫人打個招呼,邱夫人拉著她的手,“好孩子,多虧了你,不然我兒子這輩子都要毀了。”
一個讀書人,名聲就是他們的根基。
毀他兒子的根基,就是她的仇敵。
“夫人您千萬別這樣說,我知道邱大人也在查這件事情,說起來邱二公子有這場禍事,也算是受我們牽連,您不怪我們就好了。”
“話可不能這樣說,那趙安筠還是住在我們府上的人呢。”
“行了,行了,你們別推來讓去的非要自己擔下這件事情。如今真相大白,是件好事。”
“對,好事。”邱夫人忙點頭。
韓勝玉笑嘻嘻道:“好事多磨。”
邱夫人聞言眼睛一亮,握著韓勝玉手,“好孩子,你也趕緊回家去吧。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費心了,包管給你姐姐一個交代。”
“哎,那我等夫人的好消息。”韓勝玉揮揮手與兩位夫人道別。
車簾落下,馬車徐徐滾動,邱夫人靠著軟枕挺直的脊梁慢慢的松緩下來,紅著眼對著殷夫人說道:“讓夫人也跟著為難了。”
殷夫人看著邱夫人溫聲道:“咱們多年的交情了,你說這個做什么,我就覺得云行是個好孩子,才起了心保媒。你也看到了,韓三姑娘怎么樣?有這樣的妹妹,韓大姑娘這輩子都會順順當當的。”
“就怕出了這樣的事情,韓家不想結我們家這門親了。”邱夫人嘆道,她是真覺得韓徽玉這姑娘也不錯,雖不如她的妹妹機靈能干,但是勝在穩重,而且次子媳婦也不需要太能干,賢惠知禮就足夠了。
“你放心吧,我看這事兒還能談。”
小丫頭方才可說了好事多磨,有希望。
韓家的馬車上郭氏將韓家長房從上到下都罵了一遍,依舊不覺得解氣,等馬車停下,郭氏沒回自家帶著一群丫頭婆子氣勢洶洶直沖隔壁去了。
韓勝玉本想去看熱鬧,韓徽玉硬拉著她回了家。
韓勝玉有點可惜,不過瞧著韓徽玉跟韓姝玉都虎視眈眈的看著她,行吧。
女兒果然是娘的小棉襖啊,郭氏有倆小棉襖。
雙拳難敵四手,她是個俊杰,要識時務。
韓青寧跟在一旁樂的不輕,二夫人也顧不上幾個孩子,去追郭氏了,怕郭氏勢單力孤吃了虧。
幾個姑娘十分默契的都去了韓徽玉那里,韓姝玉最先耐不住性子問道:“勝玉,這件事情就這么了結了?”
總覺得缺點什么,是不是太便宜韓燕詔了?
“怎么會?熱鬧還在后面呢。”韓勝玉給韓姝玉吃了個定心丸,“你且看著,最遲明日就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