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
交趾，漢王府。
朱厚炳沉吟道：“滿剌加、龍牙門、舊港……讓他們?yōu)槠菘偙\輸補給，只怕交趾沒這么大的能量啊。”
李青頷首道：“來之前我向朝廷打過招呼了，大概再有一個月左右，就會有欽差過來，你只需跟著一起就成。”
“這樣啊，那就沒問題了。”
朱厚炳大為輕松的同時，又不禁奇怪，“先生，我不太能理解，既然朝廷都派遣欽差了，為何還要交趾上場，似乎……沒這個必要吧？”
李青嘆道：“這次的戰(zhàn)爭是佛郎機聯(lián)合莫臥兒共同發(fā)起的，也是大明立國至今，接到的第一封戰(zhàn)書，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大明竟也可以被挑釁？”朱厚炳試探著說。
“不錯！”李青說道，“以前沒有人挑戰(zhàn)的時候，這些小國自然規(guī)規(guī)矩矩，本本分分，可如果有人挑戰(zhàn)大明，他們對大明的敬畏心自然會降低，且樂意見得，甚至希望大明一敗涂地。”
“這又是為何？”
“還能為何？自然是利益！”李青嗤笑道，“如今海上貿(mào)易興隆，印度洋是主要貿(mào)易航線，大明一艘又一艘的商船途經(jīng)這些國家，你說他們想不想從中獲利？比如……收一收過境費？”
“印度洋？”朱厚炳神色異樣，“難道不是大明洋？”
李青怔了怔，隨即失笑點頭：“對對，我說錯了，是大明洋。”
朱厚炳緩緩點頭，沉吟著說：“先生的擔(dān)憂不無道理，大明的強大有目共睹，以前他們不敢，現(xiàn)在有人敢了，雖說他們未必敢跟，可對大明的敬畏、忠誠，絕對會大打折扣。”
頓了頓，“先生的意思是，通過交趾震懾滿剌加等國？”
“嗯。”
“交趾貌似沒這么強啊。”朱厚炳苦笑道，“滿剌加、龍牙門、舊港、爪哇……一個兩個勉強還行，這么多……您也太瞧得起交趾了吧？”
李青呵呵笑道：“你想多了，我說的震懾不是你以為的震懾。”
“呃……還請先生明言。”
李青沉吟了下，說道：“這些小國雖會隨著佛郎機與莫臥兒的挑釁，從而不再那么敬畏大明，可也不會因為大明被挑釁了，就完全不敬畏大明……簡單來說，現(xiàn)在的他們正處于徘徊不定的階段，而交趾的立場，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這些小國的決策。”
朱厚炳恍然大悟：“明白了，誰贏，他們幫誰。”
“對極了，這是小國的生存之道。”李青輕嘆道，“只是現(xiàn)在的情況是，大明沒贏，佛郎機與莫臥兒也沒輸，所以他們必然會和稀泥。”
朱厚炳點點頭說：“只要漢王一脈掌權(quán)，交趾永遠忠于大明！”
“我稍后就準備！”朱厚炳擺明了立場，亮明了態(tài)度，然后才問道，“先生也會與我們一起，對吧？”
李青含笑頷首。
朱厚炳悄然松了口氣。
相比大明朝廷，朱厚炳更相信李青，李青跟著一起，就不會出現(xiàn)大明的欽差為了自已的‘政績’，從而逮著交趾一頓薅羊毛。
“沒問題，我這就去安排！”朱厚炳十分豪爽道，“需要多少船、多少人先生只管開口，我保證欽差到來之前，一切準備妥當(dāng)。”
“五千足矣！”李青說道，“至于多少船，你按正常規(guī)格配備便是了。”
戰(zhàn)艦大小不一，李青也不了解當(dāng)下交趾的水師艦船規(guī)格，如何能具體要求？
“好！”
“先等一下。”李青叫住朱厚炳，補充道，“做好打的準備，才能不打！”
朱厚炳一怔，隨即點頭道：“明白。先生且安心在此養(yǎng)精蓄銳，我先去忙了。”
“嗯，辛苦。”
“先生客氣。”朱厚炳轉(zhuǎn)過身，大跨步地去了。
“雖然也一把年紀了，狀態(tài)卻是出奇的好……”李青目送朱厚炳離去，又枯坐了會兒，回了自已的宅院。
交趾跟大明幾乎沒什么區(qū)別，建筑，文化，飲食，愈發(fā)趨同于大明。
可以說，游歷過這么多國家，交趾是讓他最習(xí)慣的了。
唯一的不同點就是氣候了。
大明的夏天可沒這么熱，大明冬天也沒這么暖和……
李青沒有火急火燎地趕赴戰(zhàn)場，不只是因為戰(zhàn)場后方更重要，還因為戰(zhàn)爭不會一開始就進入白熱化。
大明還好，佛郎機和莫臥兒則不同，他們可謂是押上了全部家當(dāng)，又怎么不謹慎對待這一戰(zhàn)？
李青悠閑的交趾度過了一個月……
五月剛到，馮保就率領(lǐng)七千水師到了。
霹靂彈、震天雷、鉛彈、猛火油柜……大明火器局剛造出的各種火器，及之前的庫存，馮保一股腦全帶了過來。
雖然與戚繼光列出的清單數(shù)額相差甚遠，不過也能讓戚繼光使一段時間了。
漢王府。
“火器局還在大力生產(chǎn)制造，皇上說了，絕不會讓戚繼光以及水師將士赤手空拳去對敵……”
“此次咱家還帶來了大量的絲綢，瓷器，茶葉，胭脂水粉，畫本小說……”
馮保匯報完軍械，又匯報了商品，接著，又對朝廷近況，做了一番闡述……
馮保白凈的面皮，滿是激動與興奮，自三寶太監(jiān)之后，再無太監(jiān)率領(lǐng)水師艦隊出海，雖然負責(zé)的是后勤，卻也不妨礙他立軍功。
永樂年有三寶太監(jiān)打海盜，遠揚國威；今有我馮保打敵寇，震懾萬國。
馮保滔滔不絕的說著……
簡而言之，一片大好。
李青也才離開大明不久，馮保說的這些，對他來說自然算不上大新聞，見他說個沒完，只好打斷道：
“馮公公一路辛苦，漢王這邊已然準備好了，讓將士們休息兩日，咱們就出發(fā)。”
馮保意猶未盡的停下話題，恭聲稱是。
“皇上這次可是說了，軍隊可以暫時行商，不過還是要有分工才是。”馮保訕訕補充道，“戚總兵負責(zé)打仗，咱家負責(zé)以商品，換取軍需補給。”
李青點點頭道：“放心，該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功勞。”
“哎，是。”馮保長舒一口氣，繼而看向朱厚炳，呵呵笑道，“為防滿剌加、龍牙門等一眾小國趁機發(fā)大明的財，亦或有不軌之心，還請漢王莫要藏私才是。”
朱厚炳含笑頷首：“公公放心，本王已欽點了五千精銳，如有這些小國心存異心，如有需要，交趾隨時可戰(zhàn)！”
“如此最好。”馮保點點頭，轉(zhuǎn)又看向李青，再次切換成恭敬諂媚的姿態(tài)，“咱家就先告退了。”
李青“嗯”了聲，道：“趁這時間好好休息一下。”
“是，謝侯爺關(guān)心。”馮保諂媚一笑，起身一揖，走路都帶風(fēng)的去了，活脫脫的大將軍姿態(tài)……
…
~
五月底，滿剌加。
萬余水師，數(shù)十艘戰(zhàn)艦，數(shù)十艘商船，盡數(shù)停靠滿剌加的港口上，黑洞洞的炮口，琳瑯滿目的商品……怎一個壯觀了得？
王宮。
滿剌加國王比之以往更為恭敬，基本上都是馮保怎么說，他怎么答應(yīng)，哪有半點墻頭草的樣子。
可越是如此，李青越是不放心。
直接讓他寫下一份保證書，并言明凡有違約之舉，大明必會派水師來清算。
滿剌加國王這才猶猶豫豫的提了一些要求，比如商品的價格，比如糧食、蔬菜等物的交付……
態(tài)度是恭敬的，利益是多要的，最終還補了句：“滿剌加會一直效忠大明，也請大明體諒滿剌加的不易。”
馮保一聽就惱了，罵道：“趁機敲竹杠是吧？信不信咱家一聲令下，滅了你們滿剌加王國？”
這話就有些狂了，即便算上朱厚炳帶來的兵士，也才不過萬余人，萬余人滅一個國，根本不可能。
而且想滅掉滿剌加，就只能登陸作戰(zhàn)，這可不是個小工程。
當(dāng)初，大明可是派了數(shù)十萬兵士，才讓安南改名交趾。
雖然滿剌加的國力比不上交趾，可真想達到滅國的級別，這點人根本不夠看。
不過，國王還是忐忑，干巴巴道：“欽差大人，滿剌加可是大明的藩屬國啊，還有……眼下莫臥兒王國，還有佛郎機，才是大明的敵人啊。”
果然啊……李青吁了口氣，道：“國王閣下見過佛郎機和莫臥兒的人了，亦或說，與他們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是吧？”
滿剌加國王神色微變，繼而矢口否認。
李青也沒掰扯這個，只是看向朱厚炳。
朱厚炳心領(lǐng)神會，當(dāng)即冷冷道：“莫臥兒和佛郎機是大明的敵人，這話不假，不過……即日起，滿剌加便是交趾的敵人。”
接著，朱厚炳從懷中取出一封來時就寫好的戰(zhàn)書，往桌上一拍，淡淡道：
“最遲立冬，交趾必然來戰(zhàn)，還請閣下做好準備！”
滿剌加國王頓時面色大變，干笑道：“交趾王言重了。”
“本王沒有說笑。”朱厚炳無比認真道，“是不是說笑，等到立冬時，閣下自會知曉！”
滿剌加國王頓時就不說話了。
作為大明的藩屬國，且沒有明面上的僭越、忤逆之舉，滿剌加國王篤定大明不會輕易對滿剌加動武。
無他，大明藩屬國太多了，動了一個滿剌加，會讓所有的藩屬國草木皆兵。
不僅會導(dǎo)致大明的信用全無，且還會影響大明的工商業(yè)……
本想先糊弄一下，不想那位年輕的欽差會直接讓立字據(jù)，迫使自已送上大明對自已動武的借口；本以為趁機抬高一下價碼，大明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不想，交趾又橫插一腳……
滿剌加國王這個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