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張居正告了一天假，帶上當初猜字謎中的禮品，趕赴連家屯兒。"鐺鐺鐺……"“門沒鎖，帶吃的了嗎……”懶洋洋的嗓音傳來。張居正深吸一口氣，推門走進小院兒，就見李青正在檐下曬太陽，手持話本擋在面前，整個人十分松弛?！皩W生張……”張居正遲疑了下，作揖道，“學生張白圭，冒昧叨擾，還請永青侯勿怪?！痹挶疽崎_，露出李青年輕俊秀的面龐?？烧婺贻p啊，世間竟有如此……聲音再起，打斷了張居正思緒?！霸趺从质悄?？”李青眉頭微皺，“誰讓你來的？”“我……”張居正磕巴了下，悻悻然道，“學生是來賠罪的，當初……”“原諒你了?！崩钋啻驍嗨?，說，“你說的那些我也信了?！薄啊睆埦诱行┿?，這還如何繼續？“永青侯，學生一個小小翰林，真沒高攀的心思，只是……”張居正取出昨日買的禮品，“這些是當初……”"鐺鐺鐺……"敲門之人力道不小，門"吱呀"一聲開了，張居正愕然回頭?！斑?，這不是昨日那個翰林嘛?！秉S錦瞧見張居正手中的東西，嘿嘿一樂，打趣道，“李青，你這咋越混越回去了，遙想當年，賄賂你的不是尚書，就是大學士，更甚……如今卻……嘖嘖嘖?！薄跋鹿僖娺^黃公公?！睆埦诱畔露Y品，拱了拱手，解釋道，“公公誤會了，下官非是賄賂永青侯，這些本就是永青侯該得的……”張居正將當初之事，匆匆闡述了一遍。經過一日夜的苦思冥想，張居正連謎題也給補全了。經他這么一說，李青總算是有了印象，細細一回想，這才想起來當初從海南趕赴金陵，路過江陵，逛廟會的事兒來。“張白圭，白色的烏龜……嗯，我知道你了?！崩钋辔⑽Ⅻc頭，嘖嘖道，“還真讓你考上了。”張居正總算是松了口氣，矜持道：“僥幸，僥幸罷了?！闭f著，遞上禮品，“當初學生年齡小不懂事，貪圖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如今物歸原主，還請永青侯不要推辭?！崩钋鄶[了擺手，道：“我就圖一樂，留著吧，這是你的本事?！薄坝狼嗪钊羰遣皇?，學生實難心安?！睆埦诱馈＠钋嗍Φ溃骸俺?，我收了?！薄鞍?，是，就當如此……”張居正微微松了口氣。黃錦卻是直搖頭。連皇帝的賄賂李青都是只收好處不辦事，你一小小翰林，不過與李青有一面之緣，還指望個什么勁兒？“你沒別的事兒了吧？”黃錦問。張居正瞥見黃錦手中提著的食盒，向李青一揖，又朝黃錦拱了拱手，“叨擾了，告辭?！薄盎厝ジ嬖V徐階，別整這些有的沒的。”李青說。張居正正欲解釋，黃錦不耐道：“去吧去吧，別耽誤俺們喝酒。”“……”張居正無奈嘆了口氣，緩步了出去。張居正心緒復雜。好消息，李青想起了他。壞消息，沒毛用。~客堂。黃錦一樣樣取出酒菜，一邊說道：“這徐階也是，自己不來，讓學生頂在前面……”“誰的學生？”李青突然問。“徐階……”黃錦一滯，悻悻道，“官場不成文……我也習慣了?！崩钋嘧叩阶狼白?，轉而道：“昨日皇帝什么反應？”“皇上很是頹然，還說，或許長生從始至終都是個騙局?！秉S錦說?！班?，其他呢？”黃錦驚詫，“你就不擔心？”“擔心什么？”李青好笑道，“你不會以為他大徹大悟，至此不求長生了吧？”“難道不會？”“當然不會！”李青斷然道，“他頂多會怪自己運氣不好，絕不會懷疑長生?！秉S錦撓撓頭：“可皇上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了呢?！薄安皇切幕乙饫洌腔嫉没际ЯT了?！崩钋嗾f道，“大限到來之前，他會一直堅信自己也能長生，哪怕偶爾生了動搖了之心，也會很快再堅定下去?！薄盀樯栋。俊薄耙驗樗麩o法接受自己不能長生?！崩钋嗟溃耙蛭议L生了?！秉S錦默然。忽然有些傷心起來，“若到了那天，皇上該有多難受啊……”李青自斟自飲一杯，淡然道：“我夠照顧他的感受了?！秉S錦哀嘆一聲，道：“這次單純靠丹藥糊弄不過去了，皇上是真的慌了，你想想辦法。”“辦法么……”李青沉吟了下，道，“可嘗試一下，一日服用兩粒丹藥?！秉S錦無語：“這就是你的辦法？”“你讓我如何？”李青白眼道，“吐納、太極、道經……能教的教了，能給的給了，我還能如何？”黃錦呆了呆，還是搖頭：“不行，這樣肯定不行，你換一個能安慰人的法子。”“……”李青苦思冥想半晌，道，“易經之中有兩卦，一曰：否；而曰：泰；古往今來，任何事物都是由盛轉衰、由衰轉盛，不斷輪回……”黃錦一一記下?！熬褪钦f，皇上這些年的道沒白修，丹也沒白吃，之所以不見顯性建樹，是因為時機未到？”“你覺得這個說法如何？”李青問。黃錦皺著粗短眉毛輕輕道：“這個比那個強，嗯…，再潤色一番?！薄暗疟亲由夏樖遣?？”“為了皇上，為了大明！”黃錦說。“……”李青想了想，道，“這樣，你回去告訴他，我也是經歷了由盛轉衰之后，才能如此，宣德初年就離開朝廷，正是因為身體所累?！薄斑@是……真的？”黃錦吃驚?！肮_他的啦?！秉S錦：“……”“怎么樣？如此可能安撫他的脆弱又敏感的心？”“差不多吧?！秉S錦感傷道，“你這么騙皇上，你良心會不會痛？”“不會！”李青一臉鐵石心腸，“既如此，也別一日兩顆丹藥了，還是一日一粒的好……唉？你這是什么眼神，我可不是怕麻煩，我是為了他好，服用量加大，也不見得是好事?！秉S錦：“呵呵?！崩钋嗟裳鄣溃骸拔医袢兆屗脙深w，他非但不會感激我，還會覺得為啥今日才說，從而痛恨我，你信是不信？”“皇上沒你想的這般不堪！”黃錦有些生氣，“你干嘛老是這樣想他？”“不是我這樣想他，他就是這樣的人。”李青抄起筷子，開始吃喝……黃錦郁悶了陣兒，見李青攜風卷殘云，大吃四方，忙也加入其中?！班脙簙”李青拍了拍肚皮，滿臉享受之色：“宮廷御膳是挺好?！秉S錦沒咋吃飽，幽怨的瞥了他一眼，悶悶道：“有讓我轉告皇上的話嗎？”“防控資本的諫策，你可轉交皇帝了？”“轉交了?！秉S錦點頭，“你放心，皇上對此事異常重視，都正在著手運作了，待找個合適契機就會搬上朝堂?！崩钋辔⑽Ⅻc頭。對朱厚熜如此配合，他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因為朱厚熜太愛錢了。“除了此事，就是收回草原了?！崩钋喑烈鞯?，“不戰則已，戰則速勝，不能拖入戰爭泥潭?！薄昂玫?，還有嗎？”黃錦問。李青沉吟了下，道：“這樣，禮部與漠北草原部落的交涉事宜，第一時間送去金陵，我要第一手資料。”“這……”黃錦好奇道，“你該不是要親自上戰場吧？”“視情況而定?！崩钋嗾f道。“這能行嗎？”黃錦皺眉道，“軍中可不比官場，其他不論，你如何讓數以萬計的士卒相信你的長生？”“我不掛帥！”“監軍也不一定能行的通啊?！薄拔乙部梢圆蛔霰O軍?！崩钋嗪Φ溃罢^擒賊先擒王，我會根據情況做預估，然后針對性的執行斬首行動?！秉S錦驚愕……半晌，“草原蠻子戰力可不低，又都是騎兵，會不會有危險?。俊崩钋嗟溃骸拔也幌胨?，沒人能殺我！”黃錦微微點頭：“若是如此的話，想來無論皇上，還是大臣，都不會有意見?！薄安荒茏尨蟪贾?！”李青說，“此事，你知，皇帝知便可?！秉S錦：“你是擔心有人通敵？”“不排除這種可能?！崩钋嗌裆?，“小心無大錯，最好連陸炳也不要說，少一個人知道，多一份保險?！秉S錦輕輕點頭：“好！”“其他……就沒什么了?！崩钋嘤趿丝跉猓班拧实廴魧﹂L生仍有疑慮，你可再提一嘴，他不負大明，我不負他?！薄斑@話……可是真心？”“真心！”李青說，神色認真。黃錦開心起來?！昂绵?，這些都會如實轉告皇上，相信皇上也不會再整日憂心忡忡了?！薄芭秾α?，情報送到永青侯府還是……？”“永青侯府，給李浩、或者李信都成，記得，情報要用火漆封口?！崩钋嗾f，“你可有信得過的心腹？有的話就不用錦衣衛了?！薄坝械?！”黃錦點頭點，“要不，我自己送？”“不用了，你就陪著皇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