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灘地，龍探頭。

這是一處河灣凸地，一座矮山躺在這兒，逼迫河流改道。山頂平整，建了一座巨大的莊園，在穹頂人造光下閃閃發光。

懸浮車在無名莊園門口停下，衣冠楚楚的人型管家識別到男爵族紋與軍隊標識后，用公式化的熱情話術行禮，隨后聯系莊園主人。

安吉拉見被簇擁著的李布朗表情發黑，于是小聲問：“少主，請問有什么需求嗎？”

“……沒事。”李布朗生硬回答，她總不能說自己是在為妹妹磕CP上頭惱火吧？

而且磕什么不好，專門磕這些東西，孫艾蒿，至高霸主，辛達瑞亞之獅……你他媽違法了你知道么？違反了霸主、速子科技和辛達強權的法律！

這還是她一眼掃到的，天知道愛彌兒的庫存里還有什么狠貨。這些東西，是賽博空間公開的電子市場都買不到的玩意兒，巨企級勢力會定期掃蕩。

你編排這些大人物的笑話，不在人家地盤大人物不管你，但你TMD每個大人物都磕一遍，那可神仙難救了。

安吉拉會錯意，以為是李布朗嫌莊園太亮眼，于是出聲解釋：“河灘地不比新鄉市，這里偏遠些，封地穩定后，勞動力雖然貴，但自動化機械租賃起來很便宜，畢竟封地采購后也需要使用保持工程人員手熱。”

“花園水池都用的泡沫陶化金屬打底，隨便捏造，成本其實很低廉，房屋木色也是人工刷漆，完全符合公司標準。”

“這座莊園是直接購買的現成設計方案，全套下來也就800多星幣。以陳落兵艦長的財力，是負擔得起的。”

“我不是……算了，你說的對。”李布朗話說一半改口，深吸一口氣，迅速調整表情。的確，上門問恤不該是這個表情，這是自己的問題。

莊園很快來了人，陳落兵的妻女均穿黑色，他的亡妻一步三晃，顯然早有心理準備。

但見到打開的大門外站著的人后，依舊吃了一驚。

“很抱歉智能管家不懂規矩，伊甸星雇傭真人管家價格太高。”亡妻先對安吉拉行禮，“辛苦安吉拉女士前來……呀！是李姝總督和，和……少主！？”

李布朗向前一步，雙手抬起，托著合金箱，箱上是折疊的寰宇聯合標志旗與一枚英勇勛章：

“萬分抱歉佳布·閏漆（wrench，扳手的意思）女士，您的丈夫陳落兵陣亡了……”

佳布·閏漆也是工廠區出身的人，以前是陳落兵的鄰居，兩人可謂青梅竹馬，陳落兵上船前便迎娶了她，兩人都是生育工廠出身，無父無母，婚禮簡簡單單，兩只一個窩里掏出來的烤老鼠，一支合金掰成的永生花，繳納費用登完記就走完了所有流程。

她的姓氏，還是自己上班后取的，因為她進廠后，工頭給她發了把扳手，她的任務就是操控幾十個閥門，如果閥門掉了暫時修不好，下班前她要用扳手手動開關。

曾經她將扳手代表的工作視為自己的全部，后來隨著陳落兵離開后將丈夫與家庭視為全部。

現在，她生活的全部永遠坍塌了一角。

佳布盡管早有準備，真的聽到丈夫死訊，依舊雙眼失神浮腫，李布朗念著陳落兵的履歷，夸贊他是一名好員工，好船員，好船長。但這些只是從佳布耳邊吹過，便散了。

她腦子里只有丈夫的影子，從那個第一次門口遇見的青澀身影，到工廠里汗流浹背的苦工，再到穿著船員服，抱著從某個星球買的干花，穿過歡呼的人群來到自己身邊的丈夫。

陳落兵的身份越來越高，在家的時間卻越來越少。

兩個一米四、五的孩子站在母親身邊，眼淚淌個不停，卻倔強地不肯在眾人面前哭出來，反而左右攙扶著母親，等李布朗說完父親的生平后，大一點兒的男孩才抹了把鼻涕淚，顧不上鼻涕糊一臉，哽咽問：

“父親他最后，留下什么話沒有？”

李布朗打開箱子，一半是一個拇指大小的骨灰瓶，一半是一塊數據板：“數據板里有陳落兵艦長的遺言。”

所有船員開戰前都會記錄最新的遺言，數據板插進終端，就能看見他們的音容笑貌。不僅如此，寰宇聯合額外為每個人配發的數據板，讓船員們記錄下自己的部分精彩生活，用于給指定的人日后觀看。

雖然很多人覺得這是多此一舉，但對于拿到數據板的人而言，這是他們的愛人/親人/摯友在人世間最新的痕跡。

佳布見到骨灰瓶，終于崩潰，站不穩地癱軟下來。

男孩恭敬接過手提箱，再問：“我父親最后時刻勇敢么？”

李布朗哀慟道：“很勇敢，陳落兵艦長在關鍵時刻主持了文鰩號的自殺式襲擊，用巡洋航母拖延住敵人戰列巡洋艦的攻擊，并鼓舞了另外兩艘航母，成功挽救了兩艘主力艦以及大批船只。為鎖定勝利做出卓越貢獻。”

愛彌兒蹲下來撫摸男孩的頭，雙眼柔和地看著這個故作堅強的孩子，自己卻忍不住流淚。李布朗則站著繼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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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灘地會為陳落兵以及麾下陣亡將士樹立一座全息紀念碑，以紀念他們的英勇。”

“另外，新鄉市會在5天后舉行悼念儀式，其中文鰩號上，奉陳落兵艦長命令搭乘逃生艙撤離的技術官兵和基層船員也會遠程出席，他們有很多話想對夫人您說。”

男孩聞言輕聲開口：“父親他沒撤離么？”

李布朗緩緩搖頭：“最后時刻文鰩號已經被癱瘓，許多船員已經無法履行責任，于是被強令撤離。陳落兵艦長則組織參與了跳幫，他說自己是艦長，必須做出表率。正因為您父親是英雄，所以他才放棄了機會。”

愛彌兒則張開雙臂，抱住癱軟的佳布說：“您丈夫的犧牲不僅僅是為了公司，更是為人類的拯救。”

“是的。”李布朗看了眼已經狠狠共情了的妹妹，對佳布道，“他是星域，更是人類的英雄……請節哀。”

停留一小時后，李布朗帶人離開，安吉拉的人則進入莊園，代表公司為佳布夫人講述公司的撫恤計劃，其中包括星幣補償，政策優惠，子嗣教育等方方面面。

“如果您有意再嫁或招人入贅，公司也是支持的，但陳落兵艦長的子女必須得到良好教育，公司會安排子女進入忠嗣學院培養。若您沒有其他計劃，也可以隨子女遷居新鄉市，我們會安排您住進陳落兵艦長生前的公寓……”

這些聲音隨風飄散，李布朗雙手插著風衣兜，往山下走去，遠方是蜿蜒的滔滔河水和異星植物，人們來來往往，她眺望著風景：“河灘地還有多少高級軍官家庭需要通知？”

安吉拉抿著嘴：“這些事兒交給我們就行。”

“來都來了，讓我見見父親事業的支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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