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團隊收拾行裝,準備返回江州市。
河灣鎮(zhèn)的領導和不少受過診治的百姓前來送行,場面感人。
那位心衰老人的兒子也來了,說老人情況穩(wěn)定,已能坐起喝粥,再三懇請陳陽他們以后再來。
柳師傅也早早趕來,塞給陳陽一包自家曬的野山菌和草藥。
“一點山貨,不成敬意。陳主任,你們要是研究雷叔那法子有啥進展,或者有啥用得上我的地方,捎個信來,我一定幫忙!”
陳陽鄭重謝過,邀請柳師傅有機會到京都交流。
車子駛離河灣鎮(zhèn),踏上歸途,來時他們滿心期待與些許忐忑,歸時則滿載收獲與沉甸甸的思考。
回到江州市,已經是下午了。
附一院劉振濤副院長聞訊,特意安排了一場小范圍的座談交流會,邀請陳陽團隊分享下鄉(xiāng)義診的見聞和體會。
會議室里,除了劉副院長和幾位相關科室主任,韓濟民老先生竟也赫然在座,顯然對這次基層之行頗為關注。
陳陽讓莊啟文、于詩韻、夏洪亮、曾云輝四人分別發(fā)言。
莊啟文匯報了義診的整體情況、病種分布,重點講述了搶救心衰老人的過程,分析了在基層簡陋條件下運用中醫(yī)急癥思維的得失。
“基層百姓對中醫(yī)藥信任度高,但獲取規(guī)范、安全、有效的中醫(yī)藥服務渠道有限。”
“許多慢性病、常見病,如果能有更多經過規(guī)范培訓、掌握適宜技術的中醫(yī)人員下沉,或通過遠程指導等方式,完全可以用中醫(yī)藥取得很好效果,減輕大醫(yī)院壓力,也降低百姓負擔。”
于詩韻則分享了治療那位“陰毒”患者小娟的思路進展,并結合雷老爺子的“外治攻邪”法,談了對于某些頑固性疾病“內外合治”的思考。
夏洪亮生動描述了“草澤醫(yī)會”的見聞和拜訪雷老爺子的經歷,重點講了“藥針”和“雷火灸”的操作與原理,也坦誠地表達了對其風險與不規(guī)范操作的擔憂。
“雷老爺子的法子,就像山里的野山參,藥力可能很猛,但挖不好、炮制不好、用不好,也可能中毒。咱們正規(guī)軍,能不能想辦法,把這‘野山參’馴化成既安全又有效的‘園參’?”
不得不說夏洪亮的這個比喻很形象。
曾云輝補充了在基層看到的民間草藥使用情況和一些簡便效廉的土辦法,認為其中不乏閃光點,值得收集、整理、研究、提升。
四人發(fā)言完畢,劉振濤副院長感慨道:“聽了各位的分享,真是感觸良多。”
“我們附一院作為省級龍頭,有時候確實容易‘居高不下’,對基層的真實情況和民間智慧了解不夠。你們這次下去,不僅服務了百姓,也給我們帶來了很多新鮮的思想沖擊。”
韓濟民老先生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分量。
“莊醫(yī)生提到的基層中醫(yī)藥服務能力建設,是根本;于醫(yī)生思考的‘內外合治’,是方向;夏醫(yī)生說的‘馴化野山參’,是方法;曾醫(yī)生關注的民間經驗挖掘,是源泉。你們這趟下去,看得很準,想得也很深。”
說著韓濟民看向陳陽:“小陳帶隊有方,年輕人就是要多下去,腳上沾泥,手上沾土,心里才能裝著真正的病人和真實的醫(yī)學。在書齋和病房里,是培養(yǎng)不出真正的大醫(yī)的。”
陳陽謙遜道:“韓老過獎。我們也是邊做邊學,很多問題還在摸索。”
韓老話鋒一轉,提到了雷老爺子:“雷老三那套東西,我知道一些。”
“他祖上確實有點來歷,那手‘藥針’和‘雷火灸’,傳了四五代了,治一些深山老林里人得的頑固寒濕痹痛,確實有獨到之處。幾十年前,我還跟他父親交流過。”
眾人聞言,都豎起耳朵。韓老竟然認識雷老爺子的父輩!
“他父親比我年長,是個耿直倔強的漢子,手藝比現在的雷老三還要精純,但脾氣也更古怪。”
韓老回憶道:“那時候我就勸過他,你這法子有效,但太險,能不能把方子貢獻出來,大家一起研究,把它弄得更安全、更能推廣?他死活不肯,說祖訓不可違,手藝不傳外姓,更不信‘公家’能弄好。”
“后來……唉,他一次給人治嚴重的‘鶴膝風’,用藥過猛,病人出了點意外,雖然沒死人,但家屬鬧了起來,他也心灰意冷,沒多久就去世了。,現在的雷老三,比他父親謹慎些,但那股子固執(zhí)和封閉,還是沒變。”
原來還有這樣一段往事!
難怪雷老爺子對“外人”和“公家”如此戒備。
韓老嘆道:“民間很多好東西,就是這樣,要么固步自封,漸漸失傳;要么因為不規(guī)范、風險高,偶爾出事,就被一棍子打死,連帶整個民間中醫(yī)都受牽連。”
“其實,像雷老三這套東西,如果能把藥粉的配方、炮制工藝標準化、量化;把針具改進得更精細、更無菌;把‘雷火灸’的藥捻成分和燃燒特性研究透;再制定嚴格的操作規(guī)范和適應證禁忌證,完全有可能變成一種安全有效的特色療法。”
“甚至,其‘穴位靶向緩釋給藥’和‘復合藥力熱療’的思路,對現代中醫(yī)外治器械和技術的研發(fā),都有啟發(fā)意義。”
韓老一席話,高屋建瓴,既點明了問題的癥結,又指明了可能的出路。
陳陽深以為然:“韓老所言極是,我們正有此意。雷老爺子贈送了少量藥粉藥捻,我們打算帶回京都,聯合藥物分析、針灸機理研究、外治技術方面的專家,進行初步的成分分析、安全性和有效性探索研究。”
“當然,這一切都會在符合倫理和規(guī)范的前提下進行,并且會尊重雷老爺子的意愿,如果研究有進展,也會及時與他溝通。”
在紀平鎮(zhèn)的時候,陳陽就聽劉軍說過,說很多有本事的中醫(yī)都是一只腳在鬼門關,一只腳在牢獄,雖然有水平的中醫(yī)能力挽狂瀾,但是也承擔著很大的風險。
其實現在很多中醫(yī)人想要把中醫(yī)系統(tǒng)化,制定一個標準,保護中醫(yī)人,避免醫(yī)療糾紛,也是一個原因。
只不過照搬西醫(yī),制定規(guī)矩的人往往都不是資深中醫(yī),對中醫(yī)不了解,屬于外行給內行定規(guī)矩罷了。
韓老贊許地點頭:“這樣好。先研究,摸清底細,再談改進和發(fā)展。你們有這份心和能力,是好事。如果需要我這老頭子提供什么線索或幫助,盡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