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院內,一時無比寂靜。
二夫人大氣都不敢出。
兒子大獲全勝,把太夫人、桓氏擠兌得無地自容。二夫人生怕太夫人惱羞成怒,拿了她的錯處發作。
她不太懂太夫人的手段,總是暴露無數個把柄給她。
故而,二夫人縮著肩膀,盡可能避開太夫人的視線,保住她兒子的勝利。
太夫人沒有大發脾氣。
她只是靜靜看著周元慎。
半晌,太夫人道:“只不過幾句話,都是為了大家好,怎么就吵了起來?”
“只是說說話,不算爭吵。”周元慎道。
太夫人擺擺手:“我聽著你很是不記。你們都退下去吧,我要歇著了。”
她攙扶了孫媽媽的手,起身回了里臥。
二房眾人急忙從壽安院離開。
走出了挺長的距離,已經過了承明堂,二夫人才透出一口氣。
她說周元慎:“你真是能言善辯,又刻薄。”
她真想不到。
二夫人心中的長子,很聰明、很沉默,像是受了很多委屈還不知道還擊的模樣。
卻沒想到,他口齒這般清晰,字字句句捅太夫人和桓清棠的心肺。
“娘,三哥說的是實話。”一旁的周元祁說。
又道,“你們還嫌棄我的金豬。要不是有它,你們都有麻煩!”
旁人不說,至少幫二夫人“擋了一災”。
二夫人給程昭送琉璃這件事,婆媳倆都很歡喜,可的確有人拿了此事讓把柄,到處挑撥。
硬是在她們中間敲出了一條裂痕。
幸好有了周元祁的金豬,替二夫人挽尊。
而方才在壽安院,周元慎也用金豬去堵祖母和寡嫂的口,把程昭手里的管事權保住了。
“……元祁真有先見之明。”程昭笑道。
周元祁得意揚起下頜,嘴巴翹得老高。
二夫人很想大笑,又怕被路過的丫鬟婆子瞧見,還以為她在嘚瑟,生生憋著。
一行人回了絳云院用晚膳。
自已的院子,二夫人就放開了,大說大笑。
“桓氏沒以前機靈了。她如今會跳出來,以前都是躲在你大伯母身后。”二夫人說。
程昭:“祖母要用她。”
“老太太此人,著實無法琢磨。”二夫人說。
長房已經沒了男丁,那對婆媳放下承明堂,搬去偏院過些清凈日子不好嗎?
依國公府的財力與地位,程昭還能虧待了她們?
本朝守寡又不算很嚴格,高門寡婦可以出門交際、穿戴講究。當然,沒有國公府操持中饋的女主人那般眾星捧月罷了。
太夫人還縱容,甚至故意留她們在承明堂,只因太夫人看不上二房婆媳。
“老太太想要兒孫聽話,我們讓得還不夠嗎?”二夫人又道。
程昭為她盛湯:“母親,想不透就別想。”
“我心里堵。”
“您就這樣想:對于咱們,祖母是個惡人。”程昭說。
“她為何非要讓個惡人?”二夫人說。
她們都是她的兒媳婦、孫媳婦,只是非她親自挑選的,至于把惡毒用在她們身上嗎?
“母親,善、惡加起來就是人性。惡就是惡,它本就是人性之一,似咱們臉上有眼睛,也有鼻子一樣。您非要問為何臉上要有鼻子,只是在為難自已。”程昭道。
一旁的二老爺、周元祁父子倆聽了,禁不住點點頭。
周元祁說:“三嫂竟很有見識,不光有美貌。”
程昭:“……”
二老爺則說:“昭昭這句話,又開導了我。我活了這把年紀,偶爾也會詢問‘惡’從何處來。”
惡不是從任何地方染上的,一個人他生下來就有。
世俗的規矩、家庭的教導,讓人學會了控制它;律法的威懾,讓人必須隱藏它。
善總是被褒獎,人人都認可它是生來就有的,還夸“人之初、性本善”,從不會追問它“從何處而來”。
二夫人細想程昭的話,贊通點點頭。
周元慎沒說什么,只是深深看一眼程昭。
晚膳后,小夫妻倆回了秾華院。
周元慎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程昭避開了他:“把我頭發摸臟了。”
又道,“你方才在壽安院,很有急智。”
“嗯。”
程昭:“……”
周元慎不是不善言辭,而是不屑于搭理程昭,他在她面前才總是話很少。
她轉身去洗漱了。
小夫妻倆都沒有睡意,坐在臨窗大炕上下棋,任由夜風徐徐送入,室內清涼。
“……入了伏要擱冰吧?”程昭說,“咱們這個院子,好像沒有銅柱。”
“沒有。冰塊放在銅盆里。”周元慎道,“晨暉院有,咱們可搬去晨暉院住。”
程昭笑道:“你若不給我過生,就可以擴建晨暉院,住得更舒服了。”
“從未想過擴建晨暉院。”他落下一子,“程昭,我成親了,有自已的妻子與院落,為何要長久住內書房?”
未婚,或者與妻子關系不睦的男人,才成天歇在妾室院子或者內書房。
程昭:“待我有孕了,你還住在秾華院就不方便。”
周元慎頓時殺了她一大片。
程昭氣不過,當著他的面,隨手把棋局弄亂:“不下了,我困。”
周元慎看著亂七八糟的棋枰,伸手將她拉了過來。
程昭差點撞到炕桌。
被他摟入了懷里,程昭待要掙扎,就聽到他說:“這樽送子觀音好像不太行,換一樽?”
程昭捂住了他的口:“胡話,你這是褻瀆神像!”
周元慎吻住了她。
細細密密的吻,與她唇齒糾纏。他低聲說,“等你懷孕了,我服侍你,程昭。”
“服侍”二字,說得格外曖昧。
程昭很想反駁,自已有丫鬟婆子,需要他服侍什么?他哪有丫鬟手巧?
可他曖昧吻著她雪頸,分明別有深意。
程昭如今聽什么都帶著一點別樣的意思。
她被他帶壞了!
“你去看看大夫吧。”程昭忍不住,實話脫口而出,“我一直懷不上。”
“好。”他利落應了,“改日尋個名醫。程昭,我和你一樣盼望孩子。”
話很順耳。
程昭就軟在了他懷里。
壽安院發生的不愉快,隨著折騰時侯的一點薄汗,都從程昭的心里流走了。
翌日天未亮,周元慎在她耳邊說:“要去京畿營,半個月回來。程昭,我會趕回來給你過生的。你這段日子自已當心。”
程昭應了聲,繼續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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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日請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