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禧在商家的這兩天,商世靳推掉了所有工作和應酬,陪她待在家里。
他請來了最好的私廚,變著花樣做她可能愛吃的點心,甚至翻出了幾本兒童心理學書籍,試圖理解這個年紀小女孩的心思,學著如何與她溝通。
盡管做了這些,但他還是能感覺到莊禧對他始終保持著一種克制的距離。
她會說謝謝,會乖乖回答他的問題,但從不主動靠近,那雙酷似莊留月的眼眸里,總是帶著一絲審視和疏離。
相比之下,她更像一個懂事的客人,而非歸家的女兒。
周日下午,莊留月提前到了商宅門口。
莊禧前不久給她發了消息說在上鋼琴課,所以她等著差不多時間快下課了,就給她發了消息。
到了下課時間,艾文老師離開。
莊禧看到手機上媽媽發來的消息,“噠噠噠,”邁著開心的小碎步上樓收拾行李。
商世靳在書房處理公事,聽到腳步聲出來看。
還沒走到莊禧房門口,就聽到口拖動輪子的聲音。
他心中一緊,加快步伐。
房間里,小姑娘正費力地將自己的小行李箱從房間里拖出來。
她換回了來時的衣服,頭發扎得整整齊齊,一副準備離開的模樣。
商世靳走上前,“在收拾東西了?不吃個晚飯再回去嗎?廚房準備了……”
“不用了,”
莊禧搖搖頭,“媽媽已經在外面等我好久了。”
商世靳走到陽臺,看向窗外,果然看到了那輛熟悉的白色卡宴。
他又回到房間,莊禧正努力地把自己帶來的幾件換洗衣物和娃娃塞進行李箱。
行李箱有點鼓,她踮起腳尖,又坐在了行李箱上,試圖拉上有些卡住的拉鏈。
商世靳看向床上,這兩天精心為她挑選的玩具,限量版娃娃,漂亮的裙子都擺在上面,整整齊齊。
她一件都沒有帶走。
商世靳的心沉了下去。
他沉默地走上前,蹲下身,接過拉鏈頭,稍一用力,箱子合攏了。
莊禧站直身子,“謝謝。”
“不客氣,其實,行李可以放在這里的。”
他抬起頭,看著女兒的眼睛,“這個房間是你的,永遠都是。你隨時可以回來住,這些東西也會一直在這里等你,所以,你不用這么急。”
莊禧聞言,皺起眉頭,似乎在分辨他話里的意思。
商世靳被女兒這樣看著,心里忐忑。
“禧禧,你喜歡這里嗎?下周還會愿意再來嗎?”
莊禧沒有立刻回答。
她轉過頭,目光掃過房間,然后落回商世靳那雙緊張和期盼的眼睛里。
她看著眼前這個被她稱為“爸爸”的男人。
這兩天,她其實有偷偷觀察他。
他陪她玩的時候會刻意放慢腳步等她,還會觀察她的情緒和喜好。
吃飯的時候也是。
他讓廚房做了滿滿一桌菜,也會給她夾菜,可是夾的都是胡蘿卜,西蘭花這類她不太愛吃的。
但是她都默默吃掉,沒有說。
不過后來奶奶悄悄告訴他,禧禧好像更喜歡吃糖醋小排和蛋羹。
第二天午飯,桌上果然多了這兩道菜,他夾給她時,眼神亮亮的,像等待夸獎的小狗。
她心里有點暖,又有點酸。
還有,晚上他也會講睡前故事,但念得干巴巴的,沒有媽媽講得有趣。
她聽著聽著就有點走神。
他發現了,就會停下來。
“是不是不好聽?禧禧想聽什么?”
她搖搖頭,“還好”。
他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繼續念,只是坐在床邊,輕輕拍著她的背,直到她睡著。
她能感覺到那只大手有些笨拙,但很溫暖,拍打的節奏漸漸和媽媽重合。
這些細碎笨拙的溫暖,她不是沒有感覺。
她渴望過父愛,在學校聽到同學炫耀“我爸爸帶我去……”時,心里也會空落落的。
但這又和她在學校里聽到同學們炫耀的“父愛”不一樣。
沒有那么多的嬉笑打鬧,反而帶著一種討好。
到她知道自己是喜歡的。
可是每一次,當那一點點靠近的念頭升起時,她腦海里就會立刻浮現出媽媽的樣子。
她不能讓媽媽傷心。
媽媽是她最愛的人,也是最愛她的人。
她的眉頭皺起,小臉糾結。
“我不知道,因為你讓媽媽不開心,我來這里……不好……”
商世靳的心,隨著她的話,一點點沉了下去。
不是因為房間不好,不是因為他不努力,根源在于莊留月。
他是她們母女之間那根拔不掉的刺。
他看著女兒的臉,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任何可能浮起的東西。
他調整了一下蹲姿,讓視線與她更近,“禧禧,爸爸知道以前做錯了,讓媽媽傷心了。爸爸很想彌補,也很想能和媽媽重新在一起。”
他看到女兒睫毛顫動了一下。
“你想一想,如果以后爸爸媽媽在一起了,那我們三個人就能天天在一起了。你每天放學回家,推開門,就能看到爸爸和媽媽。
周末,我們還可以一起去公園野餐,媽媽在旁邊給我們拍照,過年過節,我們也能一起去挑禮物,一起看煙花,還可以一起就去旅游,這些,你想嗎?”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莊禧放在膝蓋上的小手。
那小手柔軟,溫熱。
“我們……一家人,在一起?”莊禧喃喃重復。
小腦袋隨著他的描述,不由自主地勾勒出那些畫面。
天天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再也沒有同學會說她沒有爸爸。
過生日也可以和爸爸媽媽一起吹蠟燭,出去玩可以左手牽媽媽,右手牽爸爸。
她的小腦袋里努力消化著這個信息。
天天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這個畫面誘惑力太大了。
她幾乎能想象出那個場景,那似乎是故事書里才有的幸福結局。
她看著商世靳眼中的期待,心跳快了幾分,幾乎就要順應內心的渴望,點下頭去。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她腦海里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
是舅舅抱著她,認真叮囑過的話:“禧禧,你要記住,無論什么時候,都要站在媽媽這邊。這個世界上,媽媽是最愛你的人。你要永遠現在媽媽這邊,知道嗎?”
那句答應的話,被堵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如果她答應了,是不是就等于站在了爸爸這邊,背叛了媽媽?
媽媽會不會更傷心?會不會覺得連最愛的女兒都不要她了?
不,不能這樣。
媽媽只有她了。
小小的胸膛里,理智和情感進行著激烈的搏斗。
兩股力量在拉扯著她。
她能感覺到商世靳手心的溫度,那份遲來的父愛近在咫尺,誘人無比。
可她更清楚,這些年媽媽的辛苦。
最終,那份對媽媽的心疼和保護欲,壓過了一切。
她看著商世靳,心里反而更加堅定。
那對媽媽是不公平的。
于是,在商世靳期待的目光中,那只被他握住的小手,開始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向后抽離。
商世靳感覺到了那股退卻的力量,下意識地想握緊,卻在對上女兒那雙防備的眼睛時,手指的力道松懈了。
溫熱的小手徹底抽離,只留下他掌心空落落的涼意。
莊禧抬起頭,不再看他,而是低下頭。
再抬起臉時,表情已經恢復了初來時的禮貌和疏離。
她看著商世靳,“我只聽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