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線下，商世靳正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周身是化不開的陰郁和寒意，目光落在莊留月剛才離開的方向，復雜難辨。
商世靳在江南園樓下等了很久，久到腳下的煙蒂堆成了一個小丘。
下午從學校回來后，那股難以排遣的煩躁驅使他來到了這里。
他想見她，想解釋，哪怕他自己都理不清要解釋什么。
可他沒等到莊留月，反而等到了秦禹洲背著熟睡的莊禧，與她并肩而歸。
看著他們交談，還有她臉上那種他記憶中熟悉的笑。
那笑容，灼傷了他的眼睛。
原本想要上前的沖動，在看到她臉上那來之不易的明媚后，生生扼住。
他怕，怕自己一出現，她又會變得冰冷疏離。
夜，更深了。
江南園的晚風，也帶上了涼意。
商世靳腳下的煙蒂散落一地。
他吸了口手里即將燃盡的香煙，煙霧帶來短暫的麻痹。
他將煙頭扔在地上，鞋尖狠狠碾滅，轉身融入更深的夜色，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一身孤寂。
……
莊留月做事向來利索，既然下定決心徹底斬斷，便不再猶豫。
她也懶得再去見商世靳，搞那些無謂的拉扯。
直接委托律師，一紙律師函寄到了商氏集團。
內容言簡意賅，如果同意協議離婚，雙方好聚好散；若不同意，那就法庭上見。
可是，上午寄出的律師函，不到兩小時，就被原封不動地打了回來。
里頭還附帶一份來自商氏集團首席法律顧問團隊的修改意見。
他們對著律師函里的離婚協議草案，逐字逐句地挑剔，吹毛求疵，聲稱條款表述不清，法律依據不足，需要“大幅修改”。
莊留月看著那份挑刺的修改意見，氣得冷笑。
她不想浪費時間和商世靳扯皮玩文字游戲，直接把文件連同對方的修改意見扔給重金聘請的律師，讓他按照對方的要求逐字修改。
可沒想到，這位她花了六位數請來的律師，這次卻支吾了半天。
最后直接將費用原路退回，表示這個案子他“能力有限，無法勝任”。
莊留月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是誰的手筆。
商世靳這是鐵了心要跟她耗下去。
既然一個不行，那就換一個！
她就不信，他商世靳還能只手遮天，把整個北城的律師都收買了不成？
然而，現實證明，他可以。
整整一個下午，無論哪個律師，原本還是非常熱情，可在聽到對方是商世靳后，態度立刻變得微妙起來。
有些客氣的還會找個理由，說“案件排期已滿”，“涉及商家，情況復雜，需要慎重考慮”。
有些直接連面都沒見，只是前臺接到電話后就直接婉拒了。
吃了一下午的閉門羹，碰了一鼻子的灰，莊留月一股火憋得慌。
后來，她索性也不找了，方向盤一打，直接去了書店。
在法律專區泡了兩個小時，選了兩本最厚的《婚姻法詳解》和《民事訴訟實務指南》，抱著就回了家。
她就不信這個邪！
然而，這事不知怎么被在國外度假的郁嘉魚知道了，晚上特意打了電話過來，她笑得差點喘不上氣。
莊留月對著空氣翻了個白眼，“郁嘉魚，你已經笑了快三分鐘了，適可而止。”
“好好好，我不笑了，哈哈哈……但是我真的忍不住嘛！”
郁嘉魚努力憋著笑，聲音都變了調。
“所以你現在是打算自學成才？相信奇跡降臨，讓你一夜之間成為法律天才，然后親自上陣，單挑商世靳那支精英律師團隊，最后拿到離婚證？莊留月，你很勵志，感動中國沒你我不看。”
莊留月知道她在打趣，沒好氣地懟回去：“不然呢？那些律師一聽到商世靳的名頭，就跟見了鬼似的，我話還沒說一句就把我請出來了，我還能找誰？去天橋底下找個算命先生做法讓他同意離婚嗎？”
“誒，我說姐妹，你是不是燈下黑，忘了一個現成的人選？”
郁嘉魚終于止住了笑，語氣變得正經了些。
“誰？”
“你說還能有誰？秦禹洲啊！”
郁嘉魚恨鐵不成鋼，“放著現成的大律師你不要，還費那么大勁到處碰壁？你可別跟我說你看不出來人家對你那點意思。”
聽著郁嘉魚的話，莊留月沉默。
她又怎么會沒想到秦禹洲？
只是總覺得主動去找他幫忙打離婚官司，感覺怪怪的，像是利用人家一樣，而且把他牽扯進自己和商世靳這攤事，也太麻煩人家了。
“還是算了吧。”她說。
“怎么就算了？難不成是想避嫌？”
“別亂說，只是覺得對人家影響不好。”
“誒呦呦，這都開始為人家考慮了？”
郁嘉魚調侃，“行吧行吧，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商世靳干的這事，肯定在律師圈里傳開了，秦禹洲八成早就知道了。你等著吧，說不定人家正等著你開口呢。”
莊留月不想再跟她扯這個話題：“你別亂扯紅線了。你之前不是說還有幾個靠譜的律師朋友嗎？快把聯系方式發給我。”
“不考慮自學成法律天才了？”
“我要真成了法律天才，第一個就把你那些黑歷史挖出來，把你關進去清醒幾天。”
雖然嘴上互相調侃，但莊留月知道，郁嘉魚也是為了緩解她的心情。
掛了電話，看著郁嘉魚發過來的幾個律師聯系方式，她嘆了口氣，決定明天再去碰碰運氣。
……
第二天下午，莊留月按照郁嘉魚發來的地址，開車到了天辰律師事務所。
向前臺說明來意后，一個實習生小姑娘告訴她，郭辰律師正在會客，請她先在休息室稍等片刻。
休息室的墻上掛著律所幾位主要合伙人的簡介和照片。
她打量著墻上的律師介紹欄，目光落在郭辰的照片和履歷上。
海歸法學博士，35歲，專長商事糾紛和知識產權……
照片上的男人戴著金絲邊眼鏡，發型是典型的地中海，表情嚴肅，看起來就非常可靠，專業，仿佛每一根消失的頭發都化為了智慧的光芒。
莊留月心中稍定，覺得郁嘉魚這次總算推薦了個靠譜的。
中途，她起身去了一趟衛生間。
回來時，剛走到休息室門口，就聽到斜對面會客室的玻璃門一聲輕響，被人從里面推開。
率先走出來的，正是那位照片上“智慧閃耀”的郭辰律師本人。
而當莊留月看清跟在郭辰身后走出來的人時，不禁微微挑眉，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