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大門,孫賢帶著幾個學(xué)生站到蒸汽機旁邊候命。兩個農(nóng)婦打扮的女子,和他們站在一起。
見禮過后,老朱并沒有理會這幾人。他一進門就被放在中間的紡紗機給吸引了。
老朱是在宮里自力更生過的,對于織布的東西自然不會陌生。雖然他早就猜到了韓度造出來的紡紗機,肯定和他印象當中的不一樣。
但當他看到眼前這個怪模怪樣的東西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
疑惑道:“這就是你造出來的紡紗機?”
“正是?!表n度笑著點頭。
回頭又看了一眼,還是沒有看出這個紡紗機有什么了不起之處。不過那一長排的錠子,卻是吸引了老朱的注意,繼續(xù)問道:“你弄這么多錠子在上面做什么?而且,你這錠子為什么是豎著的?”
韓度故作神秘的一笑,道:“皇上,這就是這臺紡紗機的關(guān)鍵之處。臣三言兩語也解釋不清楚,不如臣將這紡紗機開動起來,皇上一看便知。”
“那就開起來吧?!崩现焐朴诩{言。
韓度朝著孫賢使了一個眼色。
蒸汽機早就被開動起來了,只是因為沒有將齒輪連接到紡紗機上面。現(xiàn)在得到韓度的示意,孫賢便吩咐學(xué)生將一道鐵桿壓下去卡死。
頓時,紡紗機十二個錠子便開始轉(zhuǎn)動起來。
一旁的婦人連忙站到紡紗機前面,一人站一端,一人喂入棉花,一人操作紡紗。兩人飛快的左梭右穿,一卷紗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紡織出來。
這一幕震撼了不知情的老朱和馬皇后,尤其是馬皇后。她手下就有著一個龐大的織布作坊,對于布匹是怎么織出來的,她比誰都清楚。
雖然織布速度會因為個人的熟練程度而有所不同,但是馬皇后敢發(fā)誓,她這一輩子都沒有見到過能夠如此快速紡紗的東西。
老朱眼睛里面全是震驚的神色,兩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十二個飛快轉(zhuǎn)動的錠子。直覺告訴他,這東西的關(guān)鍵,就在這些錠子上。
韓度笑著站了上前,解釋道:“尋常的紡紗,一個人手搖著紡紗車,一次只能夠紡出一錠棉線出來。但是這個紡紗機,一次就可以紡出十二錠,整整提高了六倍。而且,隨著以后繼續(xù)改進紡紗機,還能夠做到一次紡二十錠,甚至更多。”
“皇上曾經(jīng)立志要讓天下百姓再無饑饉之憂,現(xiàn)在大明開始種植奇糧,以后百姓餓著的時候不多了。但是即便是如此,百姓仍然是缺少御寒衣物?!?br>
“原因無他,只因為天下每年生產(chǎn)的布匹太少了。”
轉(zhuǎn)眼目光看向馬皇后,“即便是娘娘修建了一個織布的大作坊,有上萬人日日不休的在辛勤織布。雖然也能夠織出更多的布匹,但是由于織布的效率并沒有得到根本性的改變。因此,大明仍然是缺少布匹。”
“但是有著這紡紗機,一人一天紡出來的紗線,就要相當于以往十個人一天才能做出來的紗線,現(xiàn)在一個人就可以做到?!?br>
“皇上試想一下,若是大明每年生產(chǎn)的布匹能夠增加十倍,那即便是百姓還缺衣物,也要比現(xiàn)在好上很多吧?”
老朱聽的頻頻點頭。
而且,韓度還沒有說的是,布匹可是緊俏貨,根本就不愁賣??梢哉f,不管產(chǎn)出多少的布匹,以大明的市場都能夠輕易吃下。若是這一臺機器能夠?qū)⒓徏喠吭黾邮叮蔷鸵馕吨粌H是天下百姓有衣穿了,更甚意味著能夠收獲源源不斷的財富!
“你這紡紗機,怎么賣的?”老朱眼睛里面一片火熱,動心不已。
對于韓度今天非要將他請來的目的,老朱一清二楚。于是,也不和韓度拐彎抹角,直接開口詢問價錢。
韓度見老朱如此急切,原本準備好的話又吞了回頭,笑瞇瞇的說道:“這個便宜,一百貫一臺。”
“一百貫?”老朱瞪大了眼睛,回頭氣勢洶洶的盯著韓度,沉聲問道:“就這么幾塊破木頭架子、破鐵錠子,就要賣朕一百貫?”
韓度連忙解釋道:“皇上,話可不能這么說。這紡紗機的效果可是立竿見影的,一百貫雖然不便宜,但是只要將這紡紗機賣回去了,每一日都在賺錢啊?!?br>
“早買一日,就早一日賺錢。一百貫也要不了半年,就可以賺回來了,以后賺的可是純利?!?br>
老朱沒有聽韓度的忽悠,轉(zhuǎn)而看向蒸汽機問道:“這東西要蒸汽機才能夠帶動?你不會是想要朕買你一臺紡紗機,還需要再買一臺蒸汽機吧?”
紡紗機的確是不貴,但是蒸汽機就太貴了,足足五千貫。若是一臺紡紗機就需要配上一臺蒸汽機,那恐怕紡紗機織壞了,都未必能夠把買蒸汽機的錢賺回來。
韓度瞬間明白了老朱的擔(dān)憂,連忙解釋道:“當然不是,皇上誤會了。雖然這紡紗機的確是需要蒸汽機來帶動,但是一臺蒸汽機可以就可以帶動幾十臺紡紗機。因此,皇上只需要再買上少量的蒸汽機就可以了。”
這樣還差不多,一臺蒸汽機可以帶動幾十臺紡紗機......老朱緩緩點頭,臉色略微好了一些。
眼珠子一轉(zhuǎn),老朱捋著胡子準備下刀了,“這東西還算勉勉強強,但是一百貫的價格太貴了。”
什么叫勉勉強強......這是神器好不好?韓度對老朱的無恥,又有了更深的一層理解。連這樣的紡紗機,都能夠在老朱嘴里變成普普通通,韓度已經(jīng)不想在說些什么,有些無力吐槽了。
“皇上若是嫌貴的話,臣也不敢勉強皇上購買。不過,若是皇上不買的話,那臣就只好自己弄個織布作坊,自己用了。”
老朱認為韓度是在說賭氣的話,不屑的說道:“你自己織布?你行嗎?”
我怎么就不行了......韓度看著老朱的嘴臉,覺得他分外的貪婪。
衣和食,這自古以來就是大生意。就拿布匹來說吧,以大明近六千萬人口的巨大市場,每年需要的布匹簡直就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光靠走量,都能夠賺的盆滿缽滿。若是有了紡紗機這個利器,那賺到的利潤更是難以想象。
韓度原本之所以沒有自己建立作坊,自己將這布匹的利潤吃下。就是因為看在馬皇后有著一個龐大的織布作坊的份上,不好搶她的生意罷了。
豈料老朱還將自己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既然如此,那韓度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只要紡紗機一出,巨量的布匹肯定就會很快面世,布匹的價格肯定會下降。到時候,布匹便宜了,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能夠買得起,對于百姓來說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對于馬皇后這樣原始的織布作坊來說,那可就是滅頂之災(zāi)。
“先給本宮來五百臺吧?!本驮诶现爝€想繼續(xù)和韓度討價還價的時候,馬皇后忽然插手說道。
“好嘞,娘娘放心,臣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將五百臺紡紗機送上?!表n度聞言大喜,連忙點頭回道。
這就是韓度要讓老朱將馬皇后帶來的原因......經(jīng)過幾次和老朱的交鋒,韓度覺得老朱變壞了,不管自己賣上面給他,他都要討價還價一番。
雖然經(jīng)過討價還價,自己還是賺了。但是有可以賺的更多的機會,誰會放棄啊?
馬皇后掌管著皇家的織布作坊,對于織布無比熟悉,她能夠比老朱更加清晰的看到這紡紗機的價值。
好東西想要賣出好價錢,最好的辦法就是賣給識貨的人,而馬皇后在韓度眼里就是要比老朱識貨。
老朱聞言不滿的轉(zhuǎn)頭,朝著馬皇后看了一眼,馬皇后卻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沉吟一下,老朱并沒有插話,任由馬皇后做出決定。
“韓度,你看看還需要多少蒸汽機,一并給本公準備好吧?!?br>
做成了一筆大生意,韓度滿臉都笑出褶子,連忙點頭:“娘娘放心,以臣的計算,八臺蒸汽機勉強夠用了。當然,若是有十臺,那是最好的?!?br>
“那就十臺吧?!瘪R皇后根本就不在意,直接點頭定了下來。
韓度聞言笑的眼睛瞇起,和馬皇后做生意太爽快了。都不回個價,直接就定下來。
老朱在一旁看著馬皇后揮金如土,頓時臉色不好起來,支支吾吾的說了一句,“蒸汽機可是五千貫一臺,你這一張嘴,五萬貫落進他的腰包了?!?br>
面對老朱恨恨瞪過來的目光,韓度頓時假意轉(zhuǎn)向一邊,不去理會老朱。自從見識了馬皇后的爽快之后,韓度深深的感到以前自己真的是不知道怎么想的,才會選擇去和老朱磨嘰。若是一開始就找到馬皇后那有多好?
馬皇后見老朱就要說些什么,伸手在老朱背后拉了一下。
老朱也不好駁了馬皇后的顏面,只好無奈的將這件事放下。反正話都在眾人面前說出去了,想反悔也不可能,還不如就此放下。
接下來,韓度滿臉熱情的帶著老朱和馬皇后,好好的在書院里面參觀一番。
老朱雖然對韓度賣他高價不滿,但是對于書院里的學(xué)子風(fēng)貌,還是感到非常滿意的。他不止一次的去過國子監(jiān),給老朱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旦他去國子監(jiān),肯定會被所有學(xué)子給圍的水泄不通。
但是在書院,除了他在來到書院的時候,所有學(xué)子拜見了他之后,他卻完全看不到有一個學(xué)子湊到他的面前來。
老朱心里疑惑,便將國子監(jiān)和書院的不同,想韓度提出疑問。
韓度低頭想了一下,輕聲回道:“皇上,這可能和國子監(jiān)與書院各自的理念有所不同吧?!?br>
“哦?仔細說說?!崩现熳咴谝粭l小徑上,頭也沒回的說道。
韓度沉吟一番,緩緩道:“國子監(jiān),主要是為朝廷培養(yǎng)官員。進國子監(jiān)的學(xué)子,無一不是沖著出仕為官去的。因此,他們在看到皇上駕臨,自然激動莫名。但凡當過官的人都明白,即便是能夠在皇上面前混個臉熟,那對于他們以后的仕途,都是有著非常巨大的幫助的。有此利益驅(qū)使,他們自然對皇上趨之若鶩?!?br>
“有道理!”老朱笑著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韓度的說法,轉(zhuǎn)而問道:“那書院呢?書院的理念又是什么?書院的學(xué)子沒有一個湊到朕面前來的,是不是就說書院的學(xué)子不想出仕?”
書院的學(xué)子還真的不怎么想出仕......這一點韓度心知肚明。從書院第一次參加會試,就被人針對攻擊,被污蔑作弊之后。書院的出身的人,對于出仕的興趣,就寥寥無幾了。
即便書院同樣也有著不少的人選擇出仕,但他們要么就是因為老朱的強行命令出仕的,比如王元吉等人。要么就是因為自身的確是研究一道上走不下去了,才會選擇出仕。
因此,現(xiàn)在書院里都流傳著一句話:“最好的同窗都留在書院了,最差的同窗都去當官了?!?br>
韓度不知道老朱有沒有聽說過這句話,若是有聽說過的話,那說不定現(xiàn)在問自己這個問題,就是在興師問罪啊!
老朱雖然沒有說過“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的豪言壯語,但是他身為皇帝,天生就不喜那種明明有學(xué)問卻不選擇出仕的人。
朝廷作為天下正統(tǒng),都不值得這樣的人出仕?那豈不是表面,看不起他老朱?老朱對這樣的人,有好臉色才怪。
偷偷瞥了老朱幾眼,韓度從他臉上看不出喜怒,沉吟一番之后,說道:“皇上,書院的宗旨是為天下百姓謀利?!?br>
“為天下百姓謀利?你這說法倒是挺新鮮?!崩现煜仁切呛堑恼f了一句。
隨后語氣就是一轉(zhuǎn),沉聲問道:“既然如此,書院的學(xué)子不更應(yīng)該出仕嗎?為官一任,能夠造福一方,豈不是更加方便為百姓謀利?為何反而要躲在書院里面,皓首窮經(jīng)?”
“皇上,留著書院里面,一樣也可以為天下百姓做事啊?!表n度見老朱神色變了,終于是明白,老朱果然是對書院的學(xué)子不愿意出仕而不滿。
老朱聞言,眼睛瞇起,意味莫名的盯著韓度。
韓度笑了笑,避開老朱的灼灼目光。抬眼看向?qū)W子正在上課的書舍,說道:“就拿紡紗機來說吧,一個機器就能夠讓百姓的效率提高十倍,能夠讓大明每年生產(chǎn)的布匹提高十倍,能夠讓更多的百姓買得起布匹,穿得起衣衫,這難道不是在為百姓謀利嗎?甚至,在臣看來,這樣能夠更加廣大的為百姓謀利,能夠福澤更多的百姓?!?br>
老朱沒有想到這一點,這也不怪他,的確是以前他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
“好吧,朕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以后你還是要讓更多的學(xué)子出仕。不要讓人說,只有在書院待不下去的人,才會入朝為官。這樣的影響非常不好,好似朝廷都得不如你書院似的?!?br>
“皇上,這是您的書院?!表n度沒有正面回答老朱,反而笑著說道。
老朱聞言一愣,頓時反應(yīng)過來,他是書院的院判,嚴格說起來,這的確是他的書院。
“哈哈哈......”
老朱胸中郁壘瞬間消失,再也沒有半點不滿。
韓度適時附和道:“書院的學(xué)子都是皇上的門生,皇上想要他們出仕,或許可以親自去和他們說。”
韓度的意思,老朱明白,是覺得老朱可以向世人公開他書院院判的身份了。
可是老朱低頭想了一下,搖搖頭道:“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吧?!?br>
韓度不明白到了這個時候,書院已經(jīng)羽翼豐滿,即便是國子監(jiān)想要打壓都不可能了。而老朱卻還在猶豫,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不過,這公不公開是老朱的事,韓度只能夠提議。既然老朱不肯,韓度也不再堅持。
老朱帶著馬皇后興致勃勃的在書院里面逛了一個時辰有余,將書院里里外外全都看了一遍,才帶著馬皇后坐上御攆回去。
馬皇后坐在老朱面前,見他眼簾低垂,以為他還在想紡紗機的事情。便開口解釋道:“皇上還在疑惑,臣妾為何直接向韓度買了五百臺紡紗機?”
老朱并沒有想這個問題,但既然是馬皇后提起,他也順著接話問道:“妹子是怎么想的?韓度那家伙,賣什么都要大咬一口。紡紗機是不錯,但即使要買,也應(yīng)該和他砍砍價才是?!?br>
馬皇后笑了笑,低頭喝了口茶,朱唇輕啟,“皇上可知道去年織布作坊賺了多少錢嗎?”
“織布作坊都是妹子在管著,朕怎么會知道?”老朱聞言頓了一下,抬眼看向馬皇后,疑惑問道。新筆趣閣
馬皇后也沒有故意吊老朱的胃口,直接說道:“去年一年,織布作坊就賺了一百三十萬貫有余。”
“怎么這么多?”老朱都驚訝了。這要是還在十年前,每年一百三十萬貫收益,這就是他的搖錢樹啊。
也就是后來韓度掌管教坊司之后,老朱才有了第一條年入百萬貫以上的財路,以前都是靠著百姓的賦稅和印制的寶鈔頂著。
馬皇后輕笑著搖頭,“皇上也不想一想,這天下有多少百姓?每個百姓每年有需要多少衣衫、多少布匹?布匹的價值很高,到現(xiàn)在大明還有不少的地方,都是將布匹當作是錢物來用的?!?br>
這一點,老朱自然知道。因為密折之策,老朱有著天下官員給他上的密折,不說對與大明了如指掌嘛,至少大體上的消息還得一清二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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