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然九月,日照青松,萬籟生山。
再次到無崖山山腳時,只見無數藍色的弟子服中夾雜著白色的弟子服,讓姜如初倍感親切。
而這次,她卻是要前往另一個書院讀書,好在兩座書院相鄰,她先去報名點到,再回去看望老師和師兄師姐們。
還未上山,她就已感受到云川書院的不同,凡是去云川書院的學子,都可以雇跑腿送貨上山的專人,不用再自已攜行囊上山。
雖需花費些銀錢,卻大大的減少了學子的不便。
姜如初身邊跟著桂花,主仆二人一起往山上去,桂花人小又是第一次出門,卻難得安安靜靜,只一雙眼珠子忍不住到處看。
一座古樸巍峨的書院出現在二人眼前,十分有氣勢的坐落在一片茂密的山林間,莊嚴大氣,令無數學子心生向往。
桂花見姜如初停下腳步,立馬也跟著停下,茫然的看向她,“女郎,咱們走錯了嗎?”
姜如初搖了搖頭。
她看向恢弘的大門旁那塊巨大的奇石,上面依然是那兩排蒼勁的朱砂大字:有教無類,因材施教,講明義理,躬親實踐。
她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她再一次,來到了同一個地方。
依然是日上中天,門口不遠處,依然遠遠的走來一位梳著元寶髻,穿得淡藍色曳尾百褶裙的女郎。
伏荷隔老遠就看到一對主仆站在門口,瞧見似乎是她要等之人,她便快步走近,裙擺飛揚。
“可是姜如初?”她遠遠的就揚聲笑問道。
走到近前,伏荷打量著這個有幾分眼熟的女郎,對她當年的壯舉還有幾分印象,可這一副有些陌生面孔,她卻有些不敢認。
姜如初點點頭,對她行了一禮,身后的桂花趕忙跟著她一起行禮,這些路上她都有學。
“女助,別來無恙。”
伏荷神情一頓,有些驚訝,“你還記得我?”
姜如初露出一個笑容,“當年云川學院不招寒門無名之輩,女助曾出言勸慰我,我怎會忘卻。”
這是命,每個人生下來就注定好的,何苦追問。
“難為你還記得我這無名之輩......”
伏荷頓時緩緩笑了,喃喃道:
“是啊,這都是命,可你如今已替自已改命了,可笑當初我竟還勸你認命......”她才應是那個該認命的人。
她揚起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恭恭敬敬的向姜如初行了一禮。
“恭喜姜師妹,如今你能得陳山長親點入學,便可堂堂正正入云川受教,今日由我帶你前去報名。”
“請隨我前來......”
“勞煩女助帶路。”
姜如初跟在伏荷身后,瞧著她身上依然穿著書院里統一的弟子服,心下不由一嘆。
超過二十五歲還不能結業的書院弟子,一般都會被勸退,但有一些弟子不甘心,便會留在書院幫忙做活,諸如助學一類,以便旁聽,可一旦過三十歲便都必須下山。
這位女助,看樣子依然還是放不下,可看她的年紀,應該很快就要被勸退下山。
姜如初終于以一個弟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走進了這座,她曾仰望多年的大同縣第一書院。
大門進來便金漆雕龍的幾處建筑,布局規整,樓閣如云。
幾處游廊曲折回旋,小橋流水,層林掩映,無一處不透露著精致典雅的貴氣。
伏荷一路帶著姜如初進來,給她挨著細致的介紹過去,“那邊是正雅堂,禮課就在此處,那處是瀟瀟館,院里上樂課的地方......”
“后頭這一片院落是世族弟子的私院,不可擅入。”
“從這一處游廊繞過后頭的院子,便是一處馬場,每年草長齊后,院里都會開始上騎射課......”
姜如初認真的一一記在心里,幸而有這位伏女助領路指點,不然她在這諾大的書院里,約摸一出門就得迷路。
伏荷正說得仔細,迎頭卻瞧見一個中年男子袖袍飛揚快步朝二人走來,她立時便收言行禮。
“......見過李直學。”
李直學卻沒看她一眼,瞇著眼將旁邊的姜如初上下打量了一遍。
聲音沉沉道:“跟本直學前來,山長大人命我來接引你。”
姜如初點頭應聲:“是,直學大人。”
直學在書院有監管弟子之權,她還記得這位李直學,當初便是這位直學大人迎面問告訴她,沒有引薦信,也無名篇詩作,便入不了云川書院。
如今看來,這位直學大人似乎依然不正眼看寒門子弟。
一旁的伏荷眼看李直學要帶著姜如初走,心下疑惑,這位直學可從不管弟子接引之事。
忍不住出言問道:“李直學,今日院里本是安排在下來迎這位姜師妹,她應該要先去前頭理事堂報名。”
李直學冷臉回頭,斜眼并未看她,“山長大人要見她,何須再另外報名,你一個小小女助,也敢來置喙本直學?”
伏荷頓時偃旗息鼓,不敢再出聲。
李直學終于不屑的看她一眼,問道;“賴在山上這么多年也結不了業,今年底便該走了吧?”
伏荷臉色微白,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李直學便回過頭來,哼聲低念道:“自個兒的事都沒顧明白,還敢管旁人的閑事......”
他身后的姜如初眉頭微皺,回頭看去,就見伏女助臉色蒼白,怔然站在原地。
姜如初一時心下復雜難言。
李直學悠悠的走在前頭,帶著姜如初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嘴里還不忘對這新來的弟子告誡道:
“那就是在書院混日子的下場,云川書院可養不下這么多閑人,不用功讀書,最后都得下山回家去。”
他回頭斜眼看姜如初,又掃了一眼她身后的小尾巴。
“就算你是山長大人點名入學的,到時十八門課程中若結業不了十門以上,依然要被趕下山去,山長大人可不會為你尋私。”
姜如初點頭應聲,十八門課程,她早已打聽過,便是君子六藝,以及各類經學、史學、天文學,律學,還有女子八雅。
其中有針對男女不同的相同課程,十八門過十門,其實倒也不算苛刻,但這結業的難度以堂課的夫子為準,要過關,想也知道并不容易。
姜如初正細數著自已不擅長之處,想著哪些必須要學,哪些課程對來她來說結業上有難度......
前方路口處,卻突然響起一道帶著張揚笑意的聲音:
“這位姜師妹,久仰大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