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江呢喃了一句，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顧紅沒有聽出倉江的深意，只當他覺得意外，輕笑了一聲：“世事無常。
她的尾音帶氣，一縷煙般輕輕飄散在空氣中。
倉江的眼睛微不可見地一顫。
車內(nèi)恢復(fù)了安靜，只有顧紅輕聲哄著小兮的低語。
“到了。”
車子停在了一處幽靜的長巷，盡頭處只有一家院門大開的小樓。
“老房子，還請顧律不要介意。”
倉江幫顧紅把行李拿出來，靦腆地撓了撓腦袋。
顧紅連連擺手：“還得替小兮和自己謝謝你收留。”
“對了，叫我顧紅吧，顧律……我已經(jīng)不當律師了，這個稱呼有點奇怪。”
顧紅笑的溫柔，倉江卻看出了那抹笑意背后的脆弱和悵然。
他抿了抿唇?jīng)]有拒絕：“好，顧……顧紅姐。”
倉江不好意思地喊了一聲。
顧紅眉眼彎彎，算作答應(yīng)。
“里面的空屋子挺多的，顧紅姐，你自己去挑挑。”
他一邊說一邊拉著顧紅的行李箱往屋子走，第二次喊已經(jīng)熟稔許多。
倉江帶著兩人走到門口，他忽然停下步子。
“顧紅姐，哪怕你以后也不當律師了，您依舊是我心中最頂尖的律師，是我的偶像！”
他鄭重其事地開口，眉眼灼灼。
顧紅被他正經(jīng)嚴肅的表情幾乎逗笑，可更多的是感動。
“我的榮幸。”
倉江幫顧紅放好行李后便趕回了公司。
顧紅這才知道，雖然倉江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外成立了私人律師所，可依舊還在厲氏任職，只是鮮少回去，基本上每天都只在下午待上一兩個小時。
照倉江的話來說，就是厲氏是他第一家正式入職的公司，沒那么容易割舍。
等一切安頓好了，顧紅這才有了喘口氣的功夫。
小兮喝了奶粉已經(jīng)睡著了，似乎做著什么美夢。
顧紅躡手躡腳地走到了窗邊，神情怔忪。
倉江謙虛地說這是一棟老房子，可里面采光極好。
顧紅挑了個離衛(wèi)生間近的房間，里面的家具一應(yīng)俱全，不同于員工宿舍的硬床榻，床上鋪著柔軟的床墊。
她托腮望向窗外，正對著一棵棲了兩只雀鳥的樹枝。
突然想到了什么，顧紅從行李箱中拿出了入獄前簽好字那份離婚協(xié)議。
擔心吵到小兮，她悄悄去了客廳，把離婚協(xié)議平攤到茶幾上。
視線落在書頁末自己的落款處，顧紅的視線不禁恍惚。
如果不是意外遇到倉江，她現(xiàn)在只怕要抱著小兮露宿街頭。
顧紅瞥了眼窗外染上紅霞的天，腦中不由出現(xiàn)了自己和小兮在街上無助漫游的假象場景。
她渾身一個戰(zhàn)栗，與自己在厲氏私立醫(yī)院那天的身影重疊。
顧紅抬起眸子，眼中滿是堅定和倔強。
她要去找厲寒忱簽離婚協(xié)議！
從今往后，兩人之間再無瓜葛。
只有徹底與他斷了聯(lián)系，她才能放心地找一份工作，和小兮過上平靜的生活。
打電話經(jīng)過倉江同意，顧紅使用了屋內(nèi)的打印機，重新起草了離婚協(xié)議打印出來。
她再次在這份協(xié)議上簽署好自己的名字。
顧紅兩字鏗鏘有力。
只是和一年前的心境截然不同。
一年前也是個傍晚，下著雨，她在舒山北墅愴然地呆望著雨后的芭蕉葉片，直到夜色降下。
彼時，她還愛著厲寒忱，但是她那顆為他而熱烈跳動的心已經(jīng)累了。
現(xiàn)在……
顧紅拂過協(xié)議上最大的“離婚”二字，眸子淡漠地幾乎毫無情緒，只有在想到屋里熟睡的小兮時才會放軟。
若說是心死，不如說是已經(jīng)清醒。
“顧紅姐！”
大門被敲響，顧紅將離婚協(xié)議放回茶幾上去開門。
“慶祝一下我們久別重逢，我做東一起出去吃怎么樣？”
倉江一身西裝革履地出現(xiàn)在門口，面頰紅潤，眼睛透亮。
沒想到他回來得那么快。
聞言更是有些驚訝，顧紅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你愿意收留我們母女已經(jīng)很感謝了，怎么能讓你再破費請客？”
“如果要這樣說，當年你可是業(yè)內(nèi)頂尖的大律師，能耐下性子指點我，算作私家課，我還欠你呢。”
“顧紅姐，你是把我讓外人嗎？”
倉江故作生氣，逗得顧紅不免失笑。
見當下氛圍融洽，倉江當下拍定：“就這樣，顧紅姐，你去抱小兮出來，我去開車。”
說到這分上，顧紅也不便推脫，彎了彎眉眼去臥室。
倉江心滿意足地松了口氣，走到客廳等候。
只是剛坐上沙發(fā)，他便眼尖注意到了茶幾上的一份文件。
好奇心作祟，他拿起一看，竟然是一份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書。
恰好這時顧紅抱著小兮出來，與倉江對上視線。
倉江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揚起手上的文件：“這是……”
“顧紅姐，你考慮好了？”
他再看了眼上面的簽名，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顧紅和厲寒忱，兩個人一個是律師界的豐碑，一個是商界的太陽，兩人當時的婚姻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只是了解一些詳情的人，一直也清楚顧紅對厲寒忱的執(zhí)念，與厲寒忱對顧紅的冷情與無意。
顧紅抿了抿嘴唇，倒也不打算隱瞞，大大方方地點頭：“之前是我執(zhí)念太深，如今已經(jīng)想明白了。”
顧紅的嘴角噙著一抹淺笑，微微低頭，額角的發(fā)絲垂下，模樣恬靜。
她就像一朵山崖邊孑然又堅毅的蘭花，帶著溫柔和韌性，讓倉江心頭加速跳了起來。
他只覺得腦子一片混亂，下意識低下頭掩去了臉上的不自然。
一年的牢獄之災(zāi)，會讓人變化地如此之大嗎？
倉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顧紅。
印象中，顧律雖然溫柔強大，卻一直為厲寒忱而黯然神傷。
彼時她曾明艷如朝陽，眼里卻只有那個男人，而如今她卸去攻擊性，只余下溫柔內(nèi)斂，已然被傷得遍體鱗傷。
“想明白也好。”他呢喃了一句，岔開話題：“小兮應(yīng)該會餓，我把奶瓶帶上。”
兩人沒有繼續(xù)沉浸在往事中。
倉江帶顧紅和小兮去了臨江邊新開的一家餐廳，小兮剛上車還睡眼朦朧地，此刻已經(jīng)睜著黑葡萄般的眼睛四處打量。
看見媽媽身邊這個叔叔，她似能察覺對方釋放出的善意，亦露出甜甜的笑。
倉江瞧見了，心莫名一動。
似乎養(yǎng)個小孩，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