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總旗氣得笑了。
“你們以為我就那么短視，在乎那些個牛羊？”
對，他是在乎，但這話他是不會承認的，好似他這個人怎么著似的。
“你們懂個啥，老子打的仗比你們吃的鹽都多。”
“你們見誰帶著一堆累贅和人拼命的，這是咱碰上的都是小股北戎，要是遇上人比咱多的呢，真以為北戎都是些軟柿子，隨便咱捏咕？！我這話撂這，要不是這場寒災(zāi)，要不是王爺拿定了主意舉關(guān)州之力供應(yīng)三路邊軍出關(guān)征戰(zhàn)，咱占了天時，人數(shù)也遠超對方，誰贏誰輸還真不好說。”
“北戎兇悍，你們才見識幾回？為啥放慢速度，因為咱越來越近西州了。”
“蠻子在北叫北戎，在西叫西戎。”
“那西州要是好的，我至于這么小心么，咱已大勝，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時候，可那西州，不是存了二心么，那咱就不能光在意北戎，給西州漏嘍。”
“我也不說旁的，就問問你們，要是某些人蒙了臉，斷了咱的退路，給咱圍起來，茫茫雪原，咱吃光了帶著的口糧，也沒地方補給，咋辦？”
閆老二立時瞪眼：“你的意思是西州軍會堵咱們？”
“要是西州和北戎沒有勾連，咱這些小蝦米人家連看都懶得看，可現(xiàn)在咱給北戎平了，換了是我，我反正是睡不了安穩(wěn)覺，見天就得琢磨以前辦的那些事究竟有沒有暴露？
都存了那啥的心了，關(guān)州剛打完一場大仗，人家都不用探子就曉得咱虛，你們琢磨，要是西州趁這個時候給咱來一下狠的，咱關(guān)州能不能接得住？”
閆老二恍恍惚惚，覺得薛總旗說的好有道理。
“薛大哥，那咱咋辦？行兵作戰(zhàn)你是行家，咱都聽你的。”
薛總旗：……
我又薛大哥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急眼，閆二你是可以的。
閆向恒：……
我二叔真是能屈能伸，這真誠的樣子和剛剛判若兩人。
“薛總旗，咱出關(guān)征戰(zhàn)北戎的時候，吳王應(yīng)是到了西州，他們在關(guān)州停留了幾日，在西州該也是如此，有吳王一行人在西州，齊王行事多少會顧忌一些吧？和咱撕破臉，也要看他齊王有沒有這個魄力。”閆向恒緩緩說道。
少年終有長成時，連番歷練，閆向恒也有了明顯的長進。
不為他人之言所動搖。
多思多想，聚眾相議時，不妨直抒己見。
“那事不是那么好成的，但咱也不知道西州為此準備了多少年，老齊王，可是年長于陛下，遠離京城被封西州，真的甘愿嗎？”薛總旗算是和皇家連著點親，想的自然就多一些。
“齊王要真定了主意，吳王那些人在西州也白扯，再說，誰也說不好吳王會站在哪頭，咱知道西州有二心，吳王他們……不知吧？關(guān)州打了勝仗，可也是未請旨出兵……”
閆玉挑挑眉，該說不說，薛總旗真是看得通透。
站在吳王的立場，會希望看到被封在邊關(guān)原本遠離京城這個政治中心的兄長，因滅北戎平變亂這等大功再次進入朝堂所有人的視野中嗎？
“眼下，虎踞那邊是一定要通氣的，田大老爺是文官，和咱們不一樣，不受他魏將軍的管，可我虎踞邊軍，一個軍法不容情壓下來，咱就只能伸脖子等人家發(fā)落，人、牛羊、所有東西全送回去，這也是功勞！不比殺敵差什么。”
薛總旗義正詞嚴又道：“當然，東西不能送到旁人手上，一定得是田大老爺或閆戶書才行，所以我才說，讓人回去傳信，讓田大老爺派人來接手。”
那這些牛羊和東西就全都是咱虎踞的。
至于咋分，薛總旗琢磨著，有以前的例在，他咋也不會太吃虧。
“你們說的歇腳的地方，那些雪屋，我曉得，倒是可以留幾個人在那照應(yīng)，來回遞送個消息啥的，也可作咱們臨時休整的地方。”薛總旗如此說道。
他想的是，反正也是民團留人。
對他邊軍沒啥影響。
閆玉一直旁聽沒有說話。
此時方道：“就從咱童子軍里挑人回去傳信，還有臨時營地，也由咱們照應(yīng)著。”
閆老二和閆向恒自是同意。
薛總旗更無不可。
小二的童子軍是比尋常孩子強不少，可再厲害還能厲害過他手下的邊軍？少了他們端是無所謂。
……
關(guān)州大勝的消息傳入西州。
齊王當場色變。
他有些著惱，若是早早知曉，定不會讓關(guān)州得逞。
北戎一除，關(guān)州再無掣肘。
若他起事，關(guān)州定會阻擾。
現(xiàn)下并不是水草豐美之時，關(guān)州軍出關(guān)，人馬嚼用消耗甚巨，依他所料，關(guān)州此時必不寬裕，若他此時發(fā)兵……
齊王忍不住伸腿踹倒了一旁的熏爐。
吳王一行人他剛剛送走，不然將其扣下，趁機起兵，絕對是個好籌碼。
再回想英王與他相爭樂山，調(diào)動兵馬駐守虎踞等等舉動，他之前以為是英王在為自己壯聲勢，還對此嗤之以鼻。
現(xiàn)在回頭看來，英王這廝，看似忠厚，實則最是奸詐，竟早早布局一切。
齊王身形猛地一震。
突然想到，英王那廝種種行徑，是否在……防備西州？
“來人！”齊王肅聲下令：“速去關(guān)州打探，本王要知曉關(guān)州軍出關(guān)征戰(zhàn)前后所有動向！”
……
樂山。
吳王得知關(guān)州大勝，靜坐了一夜。
第二日天還沒亮，便手書數(shù)封，命人快馬遞送京中。
……
與此同時，遙遠的京城，老皇帝也收到了來自關(guān)州英王的親筆信。
只略看了一眼，他便知曉，這是一封他人潤筆之作。
他那兒子，沒這么好的文采，也沒這么鋒利的筆刀。
閱文如面。
雖不見其人，可字里行間之銳意，躍然紙上。
老皇帝慢慢看下去，目露欣賞之色。
蠻夷如癬，乃頑疾，除之不盡。
關(guān)州大勝北戎，至少可保邊關(guān)數(shù)年太平。
英王舉關(guān)州之力趁北戎遭遇寒災(zāi)正虛弱之時出兵，可謂果決。
雖冒險，可這個險值得一冒。
至于擅自出兵之舉，倒是知道給北戎安個作亂進犯的罪名，勉強算是師出有名。
可朝堂上那些臣子可不是好糊弄的。
他這個當?shù)模f不得也得敲打一二。
英王……
多年清苦度日，溫吞而治，前有與齊王樂山府治之爭，這個時候興兵又得大勝……這是突然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