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我的時候,個個都來逼迫我,現在有一大堆爛攤子了,又說要請我出山,簡直豈有此理。”
小紅山別墅內,傳來一陣奉化口音的牢騷聲音。
南京先生穿著藏青色棉袍,坐在一張西式長桌主位上,面色陰沉不定,難以捉摸。
雖說他已在去年十二月因國內輿論壓力下野,但孫科撐不起南京的偌大局面,軍政要員仍習慣性地聚到他這里,聽他拿主意。
只見南京先生面前擺放著一份軍報,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上海日軍的動向,1月18日日僧被毆、20日三友實業社被焚、23日日軍陸戰隊增兵抵滬,條條都是十萬火急,請求趕緊拿主意。
“諸位,上海的情況已經很清楚了。”南京先生抬眼看去,在座的都是他的嫡系心腹,何應欽,宋子文,孔祥熙,戴季陶,張群等人。
南京先生的聲音壓得很低,語氣沉重的說道“日本人在東北沒有得手,又把爪子伸向了上海。現在他們軍艦停在黃浦江,陸戰隊在街上耀武揚威,明擺著是看我們好欺負!在張漢卿那里找不到便宜,就跑到我這里來找便宜!豈有此理!”
軍政部長何應欽推了推眼鏡,先開了口“先生,上海不比東北,是國際通商口岸,英美法列強都有租界。如果咱們貿然出兵,會不會讓日本人找到借口擴大戰事?不如先讓外交部跟日本交涉,再請英美出面調停,孫院長那邊昨天還發了電,讓十九路軍‘忍辱求全’,咱們要是反著來,怕會落人口實。”
“娘希匹。”南京先生怒道“日本人已經退出了國聯,擺明了不想受英美各國的轄制,又怎么會在意調停?”
戴季陶也說道“何部長,你看看這軍報,日軍已經在閘北架起了機槍,十九路軍才三個師,棉衣都湊不齊,拿什么跟人家拼?再等調停,上海就丟了!”
南京先生沒說話,事實上,他在思考著,權衡得失利弊。他想著東北軍的武器裝備不比中央軍強多少,日本人三十萬大軍出動,還在東北蹉跎,不見尺寸之功。而東北軍不過五十萬人,現在中央軍足有六七十萬人,同樣擁有德械精銳師,未必會比東北軍差。況且現在日本深陷東北的戰爭泥潭,國內經濟凋敝,根本沒有足夠的經濟再來上海打一場大戰,如果自已可以主導這一次的上海紛爭,將日本人逼退,甚至可以收回日租界的話,那么自已不光可以摘掉不抗日的綏靖名頭,還會得到全國民眾的一致擁護。
打還是不打?南京先生心中快速的計算著,做好軍事準備是準沒錯的,如果日本人鋌而走險,那么自已就要將其擊退,獲取滔天的名望,壓制汪兆銘,胡漢民等人。如果日本人不打,自已也沒什么可虧損的,
“戴院長說得有道理,”陳果夫見南京先生沉吟,輕聲補充道“上海是經濟命脈,丟不得。而且十九路軍是粵軍部隊,若是咱們不支援,他們孤軍奮戰要是敗了,粵軍那邊怕是要借機發難,說咱們‘見死不救’。”
這時候南京先生也下了決心,他緩緩點頭,“調兵是要調的,但不能急。”他看向何應欽“你立刻去擬個命令,把87師、88師抽出來,再配屬中央軍校教導總隊一部,組建第五軍,讓張治中任軍長,隨時準備開赴上海。這兩師一總隊是德械訓練的精銳,裝備齊整,讓他們去,既能補十九路軍的防御缺口,也能讓日本人知道,咱們中央軍不是好欺負的。”
“張治中?”何應欽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張治中是中央軍嫡系,常年主持中央軍校,既有帶兵經驗,又對南京先生絕對服從,讓他領軍,既不用擔心兵權旁落,又能保證部隊執行力。他點頭應道“是,我這就去擬令,爭取明天一早下發各部隊。”
“那調停呢?”何應欽追問。
“調停繼續搞吧”南京先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中似乎沒抱什么期待“讓外交那邊跟日本領事館周旋,再去跟英美公使接觸,請他們出面斡旋。咱們既要做軍事準備,也不能落下和平解決的名聲。”
會議開到傍晚,調兵令終于擬好,南京先生親自在上面簽了字,看著何應欽拿著命令匆匆離開,他走到窗邊,心里五味雜陳。他想起年輕時在日本留學,那時他以為日本是友邦,如今卻成了最兇狠的敵人不禁唏噓。
“先生。”侍衛輕輕敲門進來,遞上一份電報“上海發來的,十九路軍總指揮蔣光鼐說,日軍今天又在閘北挑釁,開槍打傷了三名士兵,問咱們支援部隊什么時候能到。”
南京先生接過電報,看了一眼就揉成了團,扔進紙簍“告訴蔣光鼐,讓他們再忍忍,第五軍已經在準備了,調停也有進展,不要主動挑事。”
當晚,南京城里,87師、88師的軍營里已經響起了緊急集合的號聲。士兵們背著德制背囊,扛著步槍,在夜色里列隊。張治中穿著筆挺的將軍服,站在隊伍前,聲音洪亮“弟兄們,上海的同胞正在受鬼子欺負!咱們是中央軍的精銳,這就開赴淞滬,跟十九路軍的弟兄們一起,把小鬼子趕出去,護好咱們的家國!”
就在南京方向調兵的同時,1932年1月28日的深夜
“旅長,師部又來電了。”通訊員裹著破棉衣,“還是讓咱們‘避免沖突’,說南京那邊還在調停,孫院長昨天還專門發了電,讓咱們別跟鬼子硬拼。”
翁照垣接過電報,冷笑一聲“調停?你看看對面的鬼子!”他指向不遠處的日軍哨所,那里的探照燈正掃過十九路軍工事,鐵絲網外,隱約能看到日軍士兵在來回走動,槍上的刺刀明晃晃的。就在半小時前,他還親眼看見日軍往工事附近搬運迫擊炮,那架勢哪里是等著調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