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情仙尊看向許安顏。
顯然,她認出了那種陰影的力量:
“許氏后人?”
說這話的時候,她沒什么情緒波動。
她已經斬去六情,返璞歸真,貼近無情大道。
許氏之人,絕大部分,都被她封印在黑界之中,后來那場‘仙魔之戰’中,更是被她屠戮殆盡。
哪怕有少數幸存下來的,也成不了什么氣候......或許是誤打誤撞,到了外界,而后又在機緣巧合之下,回到了這里?
若是從前,或許她還會在意。
但現在,她已經不在意了。
她只是平靜道:
“哪怕此世已經衰敗到極點,本尊復蘇所能取得的力量有限,但也不是爾等所能應對的。”
她無視了周圍的一切,開始了最后的斬情。
只要將那‘七情’中的最后一情‘愛’給斬去,她便可徹底完成融合。
她的眼眸漸漸有了波動。
斬情,要由顧盈來斬。
而非至情仙尊。
但,顧盈與至情仙尊,本是一體,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她的眼神漸漸清明,此前八次轉世之命,浮映在腦海,讓她明白了自已的使命。
她的目光落向眼前的兩人。
兩位仙君......
對曾經的她而言,是那樣的高不可攀,是那樣的遙遠。
可是現在,他們已經比不上自已。
青池劍仙。
這個稱號,不過是眾人對自已的期許。
而今,只要自已斬去最后一情,將那至寶‘骨’融合,她,或許能成為真正的劍仙。
多少感慨,多少滄桑,換來這如夢初醒。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蘇淵的身上。
她想起了那一瞬間的怦然心動。
她想起了李風舞對自已說過的那番話。
但她現在已經有了答案。
縱使心動,也無妨。
她依舊是她。
她依舊極情于劍。
她依舊要當那青池劍仙,快意天地間。
她抬起手,手中凝成七尺青鋒,這便是慧劍。
慧劍斬情絲,同樣也斬去了最后的因果,她將與大道等同,容納其骨。
她將那青鋒劍緩緩抬起。
許安顏冷眼旁觀。
任誰都看得出來,這至情仙尊正在進行某種蛻變。
剛才她的試探,沒能擊破防御,但是若與蘇淵聯手,底牌盡出,未必不能將其拿下。
畢竟她再強,也會被這個殘破的世界限制。
所以——
要出手,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她看向蘇淵,后者輕輕搖頭,神念傳音:
“先等等......我有辦法殺她。”
許安顏雖然不清楚蘇淵要怎么殺她。
但既然他說了,她就信。
她重新將目光投向至情仙尊。
她也想要看看,這位自上古時期一直活到現在的瘋子,究竟會變成什么樣。
顧盈已經將手中劍抬起,她沒有去看蘇淵,也沒有去看許安顏,斬情,斬的是自已的情,與外人、外物,并無瓜葛。
她靜心感受。
此時此刻。
那原先熱鬧的青池宗,早已空無一人。
師尊、師兄弟、師姐妹、還有老祖們,都退走了。
倒是唯有那青池依舊。
“在我閉關的這些天里,多了一朵新蓮啊......”
她輕聲喃喃。
她想起了往日練劍之后,斜靠青池賞蓮的日子。
她的思緒越飄越遠。
這是一種告別。
她作為至情仙尊,曾經經歷過六次。
忽然間。
她想到了神河之會。
南北兩域,道佛兩界。
沒有什么仙君,沒有什么至情仙尊,有的,只是她顧盈,以那一道青蓮劍意,戰勝一眾天驕,獲得‘道子’之位。
這是她,最為高光的時刻。
但她忽然又想,如果自已不是至情仙尊,還能悟出這青蓮劍意嘛?
這可是劍意,是早已失傳的傳說。
或許,不能。
她沉默許久,眺望神河的方向。
耳畔,仿佛響起了那神河洶涌奔騰的聲音。
“神河之上潮信來, 今日方知我是我。”
那柄青鋒慧劍,似乎已經按捺不住,冰冷的清輝隱隱震顫。
顧盈抬頭看向蘇淵。
仙君依舊是那樣的出塵超脫,一如初見。
自已為其萌動心意,并不可恥。
但如今。
是時候將它斬斷了。
“李風舞......”
她輕聲喃喃。
“你終究是錯了。”
而后,于剎那間,倒轉青鋒,橫于玉頸之上。
她看著蘇淵,微微一笑,眸子堅定如許:
“平生唯愛七尺劍, 斬吾見我我非我。”
“顧盈就是顧盈,而不是什么至情仙尊!”
話音落下。
青鋒劃過。
鮮血噴涌。
那慧劍不僅斬去了七情之‘愛’,同樣斬去了她自已。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誰都沒有預料到。
蘇淵沒有。
即便他早已知曉,這個叫做顧盈的女子,性格剛烈,眼里容不得半點沙塵。
但他依舊沒有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事。
許安顏沒有。
她對這個世界并無實感,不過是驚鴻過客罷了。
但是現在,她會記得。
顧盈就是顧盈。
而不是什么至情仙尊。
甚至就連至情仙尊自已,也從沒想過這樣的結局。
“你...你...我......”
顧盈倒下了。
她的一只手捂著脖子處的傷口,眼神不斷變幻,不再僅僅只有兩種,而是......八種不同的眼神。
這具身體里,有八個靈魂。
一個是至情仙尊,剩下七個,是曾經被斬去的六世之人,以及最后的,顧盈。
或許前面的六世之人,也有過類似的念頭,但她們沒有做到。
可顧盈做到了。
她聲音嘶啞,在血泊中掙扎著。
這是慧劍,是至情仙尊歷經九世積累,而誕生的秘法之器,而非普通兵器。
因此顧盈斬去的,不是肉身,是神魂,是真靈,是至情仙尊的一切。
“我......”
她在掙扎中,漸漸失去了生機,化作一具冰冷且僵硬的尸體。
驚天大戰、古今對決......一概沒有發生。
命運的劇本在即將迎來最高潮的時候,卻急轉直下,以這樣的方式落幕。
蘇淵在沉默著走上前去。
將至情仙尊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
“顧盈——”
他輕聲道。
“能結識你這樣的人......倒也不虛此行了。”
他抬起手。
那枚至寶‘骨’。
那一切悲劇的源頭。
從冰冷的尸體上掠出,落到了他的掌心。
蘇淵望著它,自言自語:
“你是......誰的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