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皎唇角牽出一抹淺笑,眼底卻無半點笑意,依舊是一片清寒如水。
她爽快地頷首應下:“好啊。”
“那我們就靜候進士跨馬游街的隊伍來,屆時新科狀元郎親至,是非曲直,自會一目了然。”
常氏聞言,稍稍松了口氣。
一旁的湛知夏分惋惜地捻了捻扇柄,悄悄收回了蠢蠢欲動的腳,輕嘖一聲道:“那就再等等。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那錦衣的公子哥拍著桌子起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明大小姐放心!有我們在,保管把這常夫人看牢了,絕不讓她溜掉的!”
周圍的酒客們也紛紛幫腔:“沒錯,咱們都在這兒做見證,她跑不了的。”
“等狀元郎來了,看她還怎么抵賴!”
一時間,附和聲、議論聲此起彼伏。
狀元樓里的氣氛比之前更熱鬧了幾分。
有一名酒客好奇地找那錦衣的公子哥打聽消息:“那位明小姐是狀元郎的親妹妹?”
“正是。”錦衣公子點點頭,“她是景川侯府的大小姐,前不久還被賜婚給了上一科的探花郎,如今的京兆府少尹謝大人。”
酒客重重地撫掌:“這位小姐實在好福氣啊!”
“大哥是狀元郎,未來夫婿是探花郎,這都是文曲星下凡呀。”
“哎呀,你說我要是找明小姐討杯茶沾沾喜氣,行不行?”
“……”
眾人的情緒有多熱烈,常氏的心就有多涼,一顆心猛地沉至谷底。
她覺得雙腿發軟,慌忙抓住身旁丫鬟的手臂,尖聲道:“春桃,快!扶我到桌邊坐下!”
大丫鬟春桃連忙攙住常氏搖搖欲墜的身子,將她扶回到原位坐下。
常氏幾乎是癱坐在椅子上,指尖死死地將帕子攥成一團。
湛知夏招來了王府的侍衛顧凜看著常氏,自己招呼明皎與凌曦微道:“皎皎,曦微,我們上去等吧。”
三人又沿著樓梯上了二樓。
常氏看了眼明皎三人的背影,又看了看那顧侍衛,用帕子掩住嘴,對著春桃遞了個眼色,示意她立刻回輔國公府,找小國舅報信。
只要小國舅肯出面,明皎與湛知夏也拿自己沒轍。
她還能將她押注的六萬兩討回來!
春桃心領神會,耐心地等了一會兒,見其他客人又開始喝酒,就以借后廚沏茶為由頭,從后門溜出了狀元樓。
這一連串小動作自是落入顧侍衛的目光中。
不一會兒,一個青衣的圓臉小丫鬟就將這件事稟到了二樓的雅座中。
湛知夏搖著折扇,漫不經心地笑道:“呦,這是去搬救兵了吧?”
“要不要我把人攔下?”
明皎執起茶杯淺啜一口果子露,眼底閃過一絲冷光,“由著她去就是。”
“小國舅若是來了,倒省得我去找他。”
上回在千秋宴的賬,她還沒找小國舅算呢。
凌曦微拍著胸脯為她助威:“皎皎,你別怕!王淮州要是真敢來,我一準幫你揍得他滿地找牙。”
“還有我,還有我!”小團子立刻湊過來,肉乎乎的小手攥成拳頭,“我也能幫堂姐打架!”
他往后退了兩步,煞有介事地抻了抻衣襟,扎了個穩穩的馬步,當場演練起每日清晨都會在院子里比劃的童子功。
嘴里念念有詞:“第一招,白鶴亮翅;第二招猛虎撲食;第三招……”
他的小胳膊小腿打起拳來,像模像樣,小拳頭揮出時帶起一絲勁風,不僅動作利落,模樣看著還十分可愛。
看得在場的明皎三人心都要化了。
湛知夏搖著折扇,眉眼彎彎地逗小孩道:“哎呦喂,咱們不遲道長真厲害,不僅會算卦,還武藝高超,我看都能給你堂姐當護院了。”
小團子自信地昂起了頭。
凌曦微一把拉過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打架的事,有我們這三個姐姐呢。不如咱們分工合作,我們負責動手,你負責給他寫一道‘霉運符’,怎么樣?”
小團子有些為難,抿了抿紅潤的小嘴,半晌才訥訥道:“我還沒學到畫符呢。”
他本來是打算跟著平陽真人學的,可半途跑去跟堂姐學醫了,只能先把學畫符的計劃擱置了。
三個姑娘再次被他認真可愛的模樣逗笑,紛紛抬手去揉他的發頂,直把他原本規整的丸子頭都揉亂了。
小團子不愿示弱,立刻揮著小拳頭表示:“我會學會畫符的,等下午,堂姐去找無為真人時,我就去找觀主學畫符。”
“以我的聰明才智,不出三天保管能學會!”
雅座內,說笑聲不斷。
坐在樓下大堂的常氏卻是如坐針氈,一會兒看看二樓,一會兒又看看春桃離開的方向,心急如焚:輔國公府離朱雀大街只差一條街。如果跑回去的話,只要半盞茶功夫。
可這都一炷香功夫過去了,春桃怎么還沒回來?!
二樓的小團子同樣心急如焚。
他雙手扒著窗口望眼欲穿地望著皇宮的方向,嘴里不停念叨著:“大哥怎么還不來呀?”
“堂姐,狀元袍是不是絳紅色的?上面是不是真的繡著仙鶴呀?”
“大哥的頭上是不是還要簪花?”
“……”
面對有一百個疑問的小團子,明皎耐心地一一作答。
說話間,狀元樓外的朱雀大街上,喧囂聲愈來愈響亮。
京兆府的衙差和羽林衛將士前后趕來清道,他們站在道路兩邊,十步一崗,中間空出一條兩丈寬的道。
此時此刻,時間似乎流逝得格外緩慢。
忽然,窗外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喊了一聲:“來了!進士游街的隊伍來了!”
此言一出,街道兩邊熙熙攘攘的人潮瞬間沸騰。
連狀元樓里的賓客也有大半撂下酒杯跑到門口,翹首以盼。
很快,一陣整齊的馬蹄聲與儀仗樂聲由遠及近。
路邊的一個小孩騎坐在父親的肩頭,抬手指向了游街隊伍最前面的一名緋袍官員,失望地喊道:“那就是狀元郎嗎?頭發胡子都白了,也太老了!”
擠在他后面的人其實根本沒看清,接了一句:“不是說今科狀元郎是個未及弱冠的書生嗎?”
那些議論聲很快就被傳進了狀元樓的大堂里。
常氏激動地站了起來,五官因為亢奮變得有些扭曲,“不是明遠!”
“我就知道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