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滴滴瀝瀝打在青瓦上,周圍的空氣越發壓抑。
蘇舒窈攏了攏袖口,往后退了一步。
蘇明添跪在地上,嘴角扯出的笑帶了一抹卑微與討好。
“舒窈,這段時間在家養傷,我想了很多,我才發現,之前我錯得有多離譜。是我們不對,是我們辜負了你的好心。”
他用手捶打了兩下胸膛,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這幾天,我總做夢,夢到小時候,你連路都走不穩,還要跟著我身后,奶聲奶氣的叫著‘二哥哥’。有了好東西你都舍不得吃,總是想著留給我。”
“有一次,我不小心用石頭砸傷了你,你為了不讓我受到責罰,把傷藏了起來,連祖母都沒說。”
“是我混賬,把你的好當成了習慣,稍不滿意,便對你非打即罵,忽視了你的感受。”
“舒窈,二哥不求別的,只求你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
蘇明添聲音沙啞,帶著抑制不住的哽咽:“舒窈,二哥哥以前錯得離譜,只求你不要再一次推開我......”
“我好想再聽你叫我一聲二哥哥......”
蘇明添的眼淚吧嗒吧嗒落在地上。
回想上一世,他的成功,確實有蘇舒窈的幫忙。
卻不多。
蘇舒窈只是提供了銀錢。
決策的是他,上戰場的是他,維護人際關系的也是他。
他給蘇舒窈跪這一下,蘇舒窈的付出也差不多能全部抵消了。
為了銀錢能做到這一步,他真的很佩服自己。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這也算是臥薪嘗膽了。
蘇明添這一跪,把自己給感動壞了。
蘇舒窈心頭有些酸澀。
她站在原地,攏在袖中的手有些顫抖。
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波瀾。
說一點也不動容,那是假的。
她是一個重感情的人。
別人對她一分好,她會還十分。
上一世,為了所謂的親情,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這一世,她不會再像上一世那么傻,面對蘇明添忽如其來的示好,她心中更多的是警惕。
如果蘇明添真心悔改,她也許會選擇接納。
但,如果蘇明添膽敢利用親情傷害她,她也絕不會手軟。
“不行,我去不了。”蘇舒窈的聲音淡淡的。
她靜靜的看著跪在地上的蘇明添,再次重復:“我去不了。”
蘇明添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不自覺咬上了后槽牙。
陰影掩蓋下,眼神中的怨毒快要迸射而出。
為了不被發現,他的頭垂得更低了。
蘇舒窈的院子不大,丫鬟們進進出出。
蘇明添能清楚地聽到丫鬟婆子們倒吸涼氣的聲音,也能感受到丫鬟婆子們落在身上的眼神。
蘇舒窈并沒有阻止丫鬟婆子們,就連最低等的灑掃丫鬟,都來圍觀了蘇明添的狼狽。
然而,蘇明添用他強大的意志力忍耐下來了。
腿傷的這段時日,讓他看清,只有站在最高處,手握大權,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
他弓著背,頭幾乎抵在地上,跪得更虔誠了。
“舒窈,我用前途和生命起誓,這一次去道觀打醮,絕不會有任何陰謀詭計,我一定會用生命護你周全!”
“你就給二哥一個贖罪的機會吧......”
蘇明添跪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
淚水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蘇舒窈這才松口道:“什么時候去?”
蘇明添抬起頭,滿臉驚喜交加:“舒窈,你答應了?!”
蘇舒窈:“我看看,有沒有時間。”
事先調查一番,如果真的沒危險,去看一看也不妨事。
希望二哥是真心悔改。
蘇明添:“都依著你,你看你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們都依你。”
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個賤人,終于松口了。
可真不容易啊。
只要把蘇舒窈哄住,他的前程就穩了。
他進了金吾衛,宴請同僚可需要不少銀錢。
金吾衛大多都是勛貴子弟,舍不得花錢,籠絡不了人心。
只要上下打點好了,他的晉升之路,就穩妥了。
這一世,他定能比上一世更風光。
~
另一邊,蘇明珠打聽到,裴將軍去了平國公府。
蘇明珠馬不停蹄,也趕去了平國公府。
上一次經過她的提醒,薛千亦僥幸活了一命,蘇明珠主動找上門來,薛千亦熱情招待。
“明珠,你怎么來了?”
蘇明珠不好說她是專門來巴結裴將軍的,她笑了笑,滿臉關切:“我聽說薛姐姐從宮里出來之后,大病了一場,估摸著薛姐姐好些了,才來探望。”
薛千亦上次在皇宮僥幸活下來,蘇明珠確實幫了忙。
蘇明珠有些本事,她還想把蘇明珠引薦給太子妃姐姐,今日裴聿丞上門,她也沒趕人:“既然來了,我們姐妹說會兒話,用完晚膳再走。”
“那就叨擾薛姐姐了。”
薛千亦又道:“不巧的是,府中有貴客,我要待客。麻煩明珠妹妹等一等,等貴客走了,我再來和妹妹說話。”
蘇明珠道:“薛姐姐,你盡管去待客,不用管我。”
等薛千亦離開后,蘇明珠坐了一會兒,趁著丫鬟沒注意,她偷偷跑了出去。
裴聿丞帶著兒子到平國公府求醫,平國公一直拉著他說些有的沒的。
他被說的不耐煩,出門透氣,真好被蘇明珠給撞上了。
蘇明珠看到人,心頭一陣蕩漾。
裴聿丞三十出頭,正是褪去少年青澀,沉淀出沉穩魅力的最佳時刻。
他的眉目俊朗又不失英氣,眉峰微微上揚,眉眼間藏著一抹沙場歷練的銳利。
此刻錦袍著身,眉梢染上幾分慵懶,又有種平易近人的溫潤。
蘇明珠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心頭小鹿亂撞,臉頰熱了起來。
成熟穩重又戰功赫赫,還潔身自好,這樣的男人,就算是打著燈籠也難找。
蘇明珠悄悄將手帕塞進衣襟里,營造出鼓鼓囊囊的胸脯,然后挺起胸,扭著腰肢,朝著裴聿丞搖了過去。
蘇明珠還沒靠近,裴聿丞就察覺到了。
他年輕的時候,便有無數女子獻殷勤,蘇明珠這種,他一眼便知,不是蕩婦便是淫娃。
梳著婦人發髻,大白天就在這里發騷。
蘇明珠見裴聿丞注意到她,心里更加火熱,她走過去,行了一禮:“裴將軍,妾身乃安定侯的養女蘇氏,不知道將軍對妾身是否有印象。”
安定侯收干女兒的認親宴,裴聿丞去參加了,但卻沒看到人長什么樣。
現在看到,只覺得大失所望。
安定侯那么風流的人物,怎么認這樣一個干女兒?
蘇明珠行完禮準備起身的時候,沒站穩,“嚶嚀”一聲,朝著裴聿丞跌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