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萬江聽后，在電話那邊沉靜了幾秒鐘，這才說道：“我在月光湖，你過來吧。”凌游聞言一楞，心說這白萬江不在單位，卻跑到了市郊工業新區的一個野湖去做什么，可想到只要能見到白萬江，這些問題，也不是自己該思考的，就像丁杰所言的那般，領導能領導他，他又沒辦法領導領導。掛斷電話后，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凌游便出發前往了月光湖。而此時，在月光湖西邊的一個樹林里，正有兩個身影坐在湖邊垂釣。這月光湖，聽名字很美，可在北春人的眼中，這就是一個大一點的臭水溝而已，以前的月光湖，雖說不大，可還算是清澈，尤其是每月中旬月圓那幾天，月光倒映在水面，還真的頗有一種海上生明月的韻味，平日里，有些市民，也會經常來露營野餐，可自從這邊改建了工業新區后，隨著某些工廠的違規排放工業垃圾等情況相繼發生，月光湖，也就徹底無人光顧了。當白萬江掛斷電話之后，就見一旁的卓躍民扭頭笑問道：“你這大領導，不在省里坐鎮，卻大白天的跑來和我這個閑人野釣，我要是一封舉報信遞上去，你說，你會不會吃不了兜著走啊？”白萬江一邊收起手機，一邊側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道：“舉報誰？我啊？你現在就去嘛，正好留我自己，多釣幾條。”卓躍民聞言撇了下嘴：“你個耍無賴的，這可是我打好的窩子，你偏偏跑來湊熱鬧，要走，也是你先走。”說罷，二人對視一眼，相視大笑了起來。片刻后，就聽那卓躍民問道：“說正經的，你跑到我這來，不會出什么亂子吧？”白萬江固定好魚竿，隨即身子向折疊椅的靠背靠了靠說道：“沒了我，地球也一樣會轉。”說著，白萬江又仰起頭閉上眼睛，并將頭上的鴨舌帽摘下來蓋在臉上，十分舒坦的道了一句：“偷得浮生半日閑喲。”卓躍民扭頭看了看白萬江，淡淡一笑，隨即看向湖面的魚漂。可就在卓躍民以為白萬江睡著了的時候，白萬江卻開了口：“躍民啊，咱們認識多少年了？”卓躍民聞言想了想，然后說道：“誰沒事記這個啊，半輩子肯定是有了。”白萬江沉默了片刻，然后又開了口：“你說，要是松哲還在，多好。”聽到這個名字，卓躍民明顯手一抖，眼神也逐漸空洞了起來，一分鐘后，才淡淡說道：“說來，有快三十年了吧，你不提，我好似忘了一般，對這個名字，似乎都陌生了許多。”白萬江聞言平靜的問道：“真的忘了嗎？”白萬江說著，將臉上的鴨舌帽拿了下來，睜眼看向一旁的卓躍民說道：“可我忘不掉。”二人之后，誰也沒再開口，風吹著樹葉，發出嘩啦啦的響聲，不算清澈的湖面泛起層層波瀾，鳥叫蟬鳴的聲音，時不時清晰的傳入耳中，白萬江就這么凝視著湖面，漸漸的，紅了眼眶。“楚家大姐，一年前找過我，對我說，楚老年歲大了，又得了阿爾茨海默病，如今糊里糊涂的，總向她提起松哲，叫我聽著，也甚為心酸。”白萬江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說道。卓躍民聞言則是沉吟良久后回道：“我如今就是個普通人，和楚家自然是沒什么來往的，有機會的話，你代我向楚老問聲好吧。”看見卓躍民一副毫無波瀾，高高掛起的模樣，白萬江的眼神突然閃過一絲精芒，隨后卻轉瞬而逝，只是淡淡應道：“好，我一定將心意替你帶到。”而就在這個時候，白萬江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是凌游打來的，于是他便起身朝樹林外走了幾步后，接了起來。在電話里，白萬江給了凌游一個位置，于是自己也朝那邊走了過去，沒多一會，二人就在距離月光湖幾百米處的一個涼亭前見到了彼此。“白書記。”凌游看到白萬江后，快步迎了過去。白萬江則是緩步走進涼亭，用手擦了擦一個石凳上的灰后，坐了下來。凌游站在白萬江的對面，看著白萬江解釋道：“去了省委找您，丁秘書長說您不在，要不是有重要事情急著和您匯報請示，也不會這么唐突的追您追到這來。”白萬江聞言一擺手：“無妨，坐下說吧。”凌游聽后，看了看眼前的石凳，也和白萬江一樣，用手隨意的擦了擦灰，就坐了下來。白萬江則是打量了凌游一番，眼神始終沒從凌游的身上移開，沉吟幾秒后問道：“幾時到的北春？”凌游聞言，便應聲答道：“上午便到了。”說著，凌游整理了一下思緒，隨即再次開了口：“白書記，有件重要的事，我得向您匯報一下。”白萬江似乎胸有成竹般的說道：“你來，是為那澄園？”話音落地，凌游瞬間從石凳上又起了身，不可思議的看著白萬江問道：“白書記，您知道澄園？”白萬江環視了一圈這四周并談不上美觀的風景，淡淡道：“并不是非要坐在那省委大樓的椅子上，才能洞察一切，石凳亦可。”凌游聽著白萬江這云淡風輕的語氣，眼中對白萬江身上那種看不清摸不透的未知恐懼，更深了幾分。不等凌游再開口，白萬江就主動說道：“說說你的看法吧。”凌游想了想，思索片刻后，又坐了下來，卻反問道：“您是在我去桃林之前，就清楚桃林的情況了吧？”白萬江瞥了一眼凌游，也不生氣，只是笑道：“在吉山，我問問題，卻敢反過來質問我的，你是第一個。”凌游雖然心中憋悶，卻還是回了一句：“那還請白書記見諒了，我這人心直口快。”“好一個心直口快。”白萬江笑了笑，卻還是回答了凌游的問道：“我確實是在你去桃林之前，就掌握到了這個情況。”說罷，白萬江轉身看向凌游，繼而又表情嚴肅的說道：“也正因為如此，這個去桃林的人，才會是你。”